说了。
乘船到底不惬意的,突突突,突突突。
颠得骨头酥。
震得肉麻。
他们的中心思想,仍然是想不通这个乘客为什么要坐船,因为从苏州坐汽车到梅埝,只要一个多钟头时间,而坐船呢,几乎要大半天呢,他还要在船上吃干粮。只是他们不能和他深入地探讨这个问题,一来因为语言不通,二来呢,他们也没有时间了,因为他们很快又要到达自己的目的地了,他们又下去了,又有人从他们下去的地方上来了。
喔哟哟,上来的人有一点大惊小怪,她说,喔哟哟,今朝轮船晚点哉。
其实只是稍微晚了一点,可能是因为她有事,等得心急了,喔哟哟,慢得来,等煞人哉,她说。
咦,船上的一个人说,你等不及好去乘汽车的呀。
我不乘汽车的,这个刚刚上船的妇女说,我喜欢乘轮船的。
轮船是慢的呀。
我宁可慢的,她说,我到屯村湾,汽车要绕一大圈。
她从屯村湾嫁过来,已经好多年了,她总是乘这个轮船回娘家的。从前这样的大大小小的航船一天有好几班的,后来少了一点,再后来就剩下这一班了,再以后呢,这一班也要取消了。
我也听说的,一个人说,是要取消了。
不取消也不行了,另一个人说,轮船公司没有生意。
蚀本生意。
轮船公司不开轮船开什么呢?
开汽车。
那可以叫汽车公司了。
嘿嘿嘿。
他们笑了笑,好像取消不取消航船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好像他们现在不是坐在船上似的。
连那个喜欢坐船的妇女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她说,没有航船,我叫他们机帆船送一送好了,也方便的。
在运河里航行了多年的航船也许就要停航了,但是没有人对这个事表示惋惜,他们说了说航船的事,又去说其他了。妇女说她的弟媳妇和她的嫂子打架,她回去劝架,说着说着她自己生气了,就转过身子,背对着其他人,好像是他们惹她生气的。
嫁出去的女儿还要去管娘家的事啊,一个人说。
本来以为她听见了要更加生气的,不料她转回身来却有点精神振奋的样子。她说,哎,我是要管的,她们服帖我管的,蜡烛呀,我不回去,她们凶煞人啊,我一到,她们放屁也要夹紧屁眼的。
嘿嘿。
老鼠看见猫啊。
你雌老虎啊。
我是要做雌老虎的,她说,我不做雌老虎,她们就做雌老虎,我老爹老娘兄弟阿哥,给她们活吃吃。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那个陌生的乘客曾经站起来,他走到张贴着时刻表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的头脑里回想着时刻表上写着的一排站名,屯村湾,他不由地说出了其中的一个。
有一个人听见并且也听懂了他的普通话,是屯村湾,他说,前面一站就是屯村湾。
咦,那个屯村湾出来的妇女有点兴奋地看看他,你到屯村湾吗?
他到梅埝,别人代他回答了。
那他怎么说屯村湾呢,妇女有点不甘心的,她是希望他和屯村湾有些什么关系的。
你们屯村湾有名气的,他们说,你看人家外地人也晓得。
屯村湾么,也没有什么值得的,妇女说,要么,要么个沈园。
沈园厉害的,他们说,外国人也要来看的。
要么是故居。
是宰相的故居哎。
要么是什么什么,妇女说,虽然她一开始说屯村湾没有什么值得的,但是其实她后来说出来的都是屯村湾厉害的东西。
这时候汽笛响起来了,屯村湾到了,妇女说。
我也要下船了,乘客自言自语地说着,拿起了自己的背包,站到靠船头近点的地方去。
咦咦。
他是要到梅埝的呀。
他怎么到屯村湾下了呢。
他难道是想到哪里就到哪里的吗。
其中有一个农民是到梅埝去的,他的一个老乡在梅埝做一个工程,他想去看看有没有活做。他一开始听说这个陌生的人是到梅埝去,心里竟也有点开心的,现在看他要在屯村湾下了,这个农民就有一点后悔,会不会刚才我们说梅埝其实没有什么的,被他听懂了,他想。
农民们这么想着,他们就眼看着他下船去了;他们从船舱里往码头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