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饼给根生,根生进了货,挑了一担就回来了。
那时候根生并不知道他送的是一张白纸,以后根生知道了,但他始终没有明白这是为什么。
以后杨队长就很少来了,月半的信却没有断过。总有一个什么人,但不是杨队长,在月半早上把信压在供桌上左边那个香炉下面,根生把它取出来,送到杂货店,换回一包芝麻饼。
事情很简单。
根生不知道是谁把信压在香炉下面的,月半那天,烧香的人很多,但是人再多,根生也完全可以窥视得到是谁在动香炉,但根生始终没有这样做。根生为什么不想看一看这个送信的人,根生是怎么想的,很难说。反正根生没有这样的欲望,这是可以肯定的。
根生不认识字,所以他不知道每一封信上写着什么,他不知道其中有哪几封是白纸,有哪些是有字的。根生以后慢慢地会了解更多一些,比如白纸也是一种内容,暗示一切正常,行动照旧。
就这样根生走进了“单线联系”的本文。
但是谁都明白根生是不具备牺牲精神的,从这一点说根生基本上不符合从事地下斗争的条件,但是事实上根生已经走了进去,不再回头。
以后的事实将证明,根生虽然不具备牺牲精神,不具备种种条件,但是根生对于杨队长交给他的任务,还是能够完成的。
回想当年杨队长牵着根生的手走进这个故事,杨队长是因为在险恶的情形之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或者,杨队长一开始就看出了根生的内敛的气质?
以后根生的履历表在参加革命年月一栏中,应该填上1937年11月(如果根生仍然不识字,他完全可以请人代写)。
但是很奇怪,根生始终没有履历表。
这确实很奇怪,但这是一个另外的话题。
回到故事本文来还有一句话,1937年根生12岁。
关于根生的单线联系的故事,在1937年既然已经拉开帷幕,以后这道幕也许会一直延续下去,最后在1949年终是要降落的。应该补充说明一下的是,单线联系,这种斗争方式,并不是地下斗争的唯一方式。换句话说,常常在情势特别凶险、环境特别恶劣、敌人的力量特别(暂时)强大、敌人的气焰特别(暂时)嚣张的特殊时期,采用单线联系的方式,过去把这叫作提着脑袋干革命,这不难想像,做单线联系和未做过单线联系的人都能从这一个主谓词组中体味出火药味和血腥味。
根生却不是这样。
根生自从走进了单线联系的故事,无疑也就走进了一个险象环生、朝不保夕的恶劣环境,但是事实上根生行若无事,神色不惊。所以根生把一项危如朝露的工作也进行得平平淡淡,不惊不误。
推测原因有两种:
一、根生愚钝麻木。
二、根生大智若愚。
根生愚钝麻木也好,根生大智若愚也好,殊途同归,结果是一样的:关于根生的单线联系的故事,缺少扣人心弦的情节,缺少惊心动魄的剧变,讲述关于根生的单线联系的故事,无疑会因为缺乏引人入胜的内容而失去许多耐心的和不耐心的读者。
纵观根生起于1937年、止于以后某某年的工作,总体上是有惊无险、平淡无奇的。但却不能因此就说根生的工作一无特色,一无成绩,恰恰相反,根生的工作是相当有特色,也相当有成绩的。
很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特色。
根生的单线联系的故事发生在杨湾,这一点已经很明确,已经说过当初根生走进南方小镇杨湾或者走进另一个南方小镇李湾,这对一个苏北乡下的少年来说意义上并不重大,但是故事既然发生在杨湾而不是李湾,那么根生以后在杨湾所从事的工作的特色,姑且就算作杨湾特色吧。
二
杨湾,大家知道这是一座古老悠静的南方小镇。在杨湾一带的乡间,土地肥沃,水网密布,基本上处于一种旱涝保收的富饶状态。从前诗中有“近炊香稻识江莲”、“桃花流水鳜鱼肥”等等,虽然不一定是写杨湾,如果拿过来做杨湾的写照,无疑也是十分贴切的。
杨湾镇在一大片肥田沃土、青池绿水的环绕之中,犹如一株睡莲,安详地平卧在清流碧波之中。水乡泽国中的杨湾,由于交通闭塞,历史上很少兵燹之灾,因此在杨湾聚住着许多不露富的大户人家,这是不言而喻的。
代有名门望族,宅第园林甚众,与之相配,杨湾镇的街巷亦建造修筑得十分考究,河巷相依,纵横有序,脉络分明,双向通达,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