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影兰小时候并不聪明,也不是个听话的小人,她带着弟弟妹妹出去,必是闯了祸以后才回家,她一直是不肯好好念书的,中学也是勉勉强强毕业的,要不然也不会分配到商店去。
影兰好像突然间长大的。分配到一爿小店里,别人都会气愤伤心,可是影兰却很开心,可能她天生适合做这种工作。后来影兰就突然地成熟了。
张老师就越来越喜欢影兰了,屋里其他人也对她很好。她虽是老大,大家却都叫她“妹妹”,是从小跟着屋里大人叫惯了。
张老师现在已经有了孙子了,可是她不肯照看孙子,她情愿带外孙,她要给影兰创造一点条件。
小毛头白天是送托儿所的,下晚领回来。所以,说来张老师的负担也不太重,她在居委会做事,比较自由,她又是副职,尴尬时候不去也不要紧。
前几年,他们居委会办了一个精神卫生工疗站,把附近几个街道和各家单位里不住院的精神病人集中到一起,一边负责他们每天用药,一边弄点简单轻松的加工活让他们做做。工疗站是很简单的,管理员是两个从福利厂转来的老阿姨。不过倒是办出了一点名堂,名气传到外面去了,不光本市的都要向他们学习,连外省市,甚至外国的精神病专家都来参观。
这一天张老师正在向外宾介绍工疗站,讲得自豪的时候,就听见小毛头的哭声哇哇地由远而近,托儿所的阿姨把小毛头抱来了,小毛头生病了,发高烧,托儿所不肯管了。
张老师是分管工疗站的,材料数据都是她抓的,让别人介绍,她不放心,忽然她想起小女儿幼兰今天好像没有上班,可能调休了。她抱着小毛头跑回家去。
幼兰正在化妆,眼圈涂得乌青乌青。
张老师喘着气把小毛头往她手里一放:“你带他去看医生吧,我那边走不开。”
“哎呀,”幼兰皱皱眉头,又把小毛头塞了回来,“哎呀!把我的眼影弄坏了!”
张老师求她:“帮帮忙,我那边——”
幼兰翻了一个白眼:“做啥!他又不是没有爷娘,管我什么事。”
“你这个小人真没有良心。”张老师气愤地说,指指她的手,“你的戒指也是妹妹送的。”
“我今朝有事体,今朝又不是我厂礼拜,我是特为调休……”
“啥事体,比小毛头看毛病还急?”
“考模特儿。”幼兰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大方潇洒。
张老师有点糊涂:“你搞什么脚筋,啥模特儿?”
幼兰不再说话,再说总不会有好结果。幼兰中学毕业后和影兰就不一样了,她功课比影兰好,考分高,再说现在的招工单位也比影兰她们那时多,可以称心挑挑拣拣的,幼兰就在电子系统拣了一个顶称心的单位,上班要换拖鞋穿白大褂,车间里有空调,恒温。
恒温的日脚自然是很惬意的,不过幼兰过几天就没有劲了。
幼兰说:“好了好了,积极分子,你去吧。”
张老师放下小毛头,急急忙忙就走。
幼兰把小毛头反锁在屋里,到拐角上的小店去打公用电话叫姐夫,可是那边厂里说,上班时间不许听电话。幼兰就跑到影兰店里,把影兰一凶:“有你这种做娘的,小人生毛病丢在屋里瞎哭,自己在外头瞎积极,陆建东也不是好货,打电话不接,小毛头该了你们这种爷娘,前世作的孽。”
她凶了一顿就走了。
吴影兰只好回屋里去。
小毛头哭得天昏地暗,喉咙嘶哑。吴影兰看他的样子坐不动脚踏车,想去借一辆黄鱼车。她到天井里看看,蒋骏声在孵太阳看书,吴影兰对他说:“帮帮忙,帮我到隔壁工疗站借辆黄鱼车,小毛头要去看……”
蒋骏声朝她看看,摇摇头:“我不会踏黄鱼车的。”
吴影兰说:“你帮我推回来,我走不开,小毛头要哭。”
蒋骏声慢慢地站起来,想了一想,又坐下来:“我不会推,黄鱼车的龙头很难把的,不要去撞了别人家的小孩。”
吴影兰没有办法的时候,魏汉成从他的屋里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地走出去,很快就把黄鱼车借来了。
吴影兰是会踏黄鱼车的。她在店里进货,经常踏黄鱼车,可是小毛头要她抱,不肯一个人躺在车上。魏汉成说:“我来送你们去吧,烦煞人。”
魏汉成就帮着吴影兰把小毛头送到医院,看了病,配了药,打了针,又踏黄鱼车回家。
吴影兰抱着小毛头坐在车上,问魏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