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溪萍坠楼之后,数学楼前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她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悄悄地走开了。
一直到晚上,听说常溪萍死了。她才跟同班同学说起,她当时在三〇一教室!
这消息飞快地被班上的红卫兵头头向上报告。不一会儿,红卫兵头头带了两个陌生人来找她。
她回忆道:
“他们要我把常溪萍‘自杀’的经过写一下。当时舆论都讲常溪萍是‘跳楼自杀’的,我当然也是按此‘框框’来写的。写完之后,马上就交给了他们。
“第二天,学校开大会批判常溪萍。会上提到在常溪萍‘自杀’时,数学馆三〇一教室有一个女同学(即我)在。
“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找我了解任何情况,以及写任何材料。
“直到一九七七年六月,华东师大才派人来找我调查这件事情。”
当时,这位女同学为什么会在三〇一教室?
原来,那天下午,数学系要在数学馆三〇一教室召开批斗常溪萍的会议。会议定于下午两点开始。作为“牛鬼蛇神”,常溪萍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三〇一教室,等候“批判”。
那时候开会,没有准时的习惯。通知两点开会,能够在两点半开起来,就算不错的了。
三〇一教室是数学馆里的大教室,可容纳二百来人。
当常溪萍来到三〇一教室的时候,那里还是空荡荡的,惟有她一个人靠窗坐着——三〇一教室三面是墙,一面全是钢框玻璃窗。由于教室是阶梯形的,讲台位置最低,课桌逐排按阶梯状高,而钢窗则是水平的,所以讲台处窗台比人还高,而在末排,钢窗与地相平,成了落地窗。她坐在中间的靠窗处。
她来得比常溪萍更早,那是因为她当时也受到运动的冲击。她坐在那里低头背语录,因为那年月时兴背语录,万一在批斗会上她背不出指定的语录,就会挨批。
她与常溪萍素无交往,毫无恩怨。她只在一次又一次批斗会上,认得那面色黑瘦、皱纹颇多的人是常溪萍。
照理,她在现场所见,最为客观,也最为可靠。
非常遗憾的是,如她本人所说,她在当天晚上所写的材料,是按常溪萍“跳楼自杀”的“框框”来写的。本来,当天写的材料,记忆清晰,最为准确。可是,她写得很简单,何况有人耳提面命,给她定下“框框”。
她处在受冲击的地位,一个一年级的女孩子,有什么办法呢?
当她在九年之后接受调查,于一九七七年六月十四日写下一份旁证:“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一时三十分左右,因数学系召开批判常溪萍大会,我去了数学馆三〇一教室。由于时间尚早,教室空无一人。一会儿,常溪萍由两个红卫兵押了进来。接着,两个红卫兵都出去了。过了一阵,我突然发现常溪萍从最后一个窗口跌了下去。当时教室里仅我一人,我并未看到有人进来。”
她的这份旁证材料,极其重要——因为她是三〇一教室内惟一的现场见证人,是查清常溪萍之死的关键。
在这份极其重要的材料中,有一句话是至关重要的:“常溪萍由两个红卫兵押了进来。”
常溪萍之死,并不排斥他杀的可能,尤其是在那样天昏地黑的岁月,尤其是常溪萍受到张春桥的直接点名,尤其是在此之前常溪萍蒙受凶手们多次毒打,“往死里打”……
既然“常溪萍由两个红卫兵押了进来”,那“两个红卫兵”是谁?
要查明常溪萍之死的真相,务必查出那“两个红卫兵”。因为那“两个红卫兵”不仅存在他杀的嫌疑,而且也是非常重要的现场见证人。
可是,查来查去,没有查到那“两个红卫兵”。
当然,押常溪萍的人,极可能是“常溪萍专案组”成员。但是,专案组的成员说没有押他去数学馆。
为了确切了解当时的情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华东师大又派人调查,请那位当年的女同学回忆。
她又重新写了一份旁证材料,内容比半年前写的那份旁证详细得多:
“一九六八年五月二十五日,天气很闷热,气压很低,我仅穿两件单衣服。
“下午一时半左右,我从宿舍独自一人来到数学馆三〇一教室时途经九·一五广场时,看到数一(二)班俞珠屏、汤惠娟两个女同学在走道上骑自行车。三〇一教室是一个阶梯形大教室,有两个大门。我是从后边一个门进去的。进去时,好像看到最后一个窗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