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经验,同化或者异化的结果都不是她们自生自带的,即便反抗也是有所忌惮的。
总起来看,所谓“社会世情小说”,是一些表面上看来有些像“主旋律”的小说,其实它怀揣着具有弹性限度的人之常情,对世道的行状清醒地表达着疑虑和惋惜,内里是身处卑微者场域而产生的敏慧。只不过和生活世情小说相比,由于人际关系中的元素更多的是阶层等级秩序制约的社会关系,紧张严肃之下就少了许多小民活泼的谐趣闲情。日常平民的生活价值立场,在生活的历练、地气的悄然蒸腾中体现人心的常态指向,为质朴之心的留存和正常跳动争取余地,仍然是这一类世情小说的核质。
世情小说的新综合与载体的新发现
范小青的小说,和过去我们熟知的两种创作倾向有较为紧密的联系,于是她的创新也就主要体现于这样的两个方面:一是,长期以来惯性意义上的现实主题小说的“载道”,通过常人利益的立场和对小民生活的体恤被她转为“载心”,因而社会世情小说得以完型;二是,传统的“市井文学”里头,除了饮食男女、街谈巷议的“尘世奇谈”之外,总还要在写得特别卖力的“有伤风化”的故事结尾给出不能“正确生活”的教训。但是范小青祛除了“隐私披露者”和“高明的作者”这两重外在于艺术的主体倾向,善解与善意化人古风今情中的小民的慧愚娇憨、酸甜苦乐,因此超越了传统世情小说和拟古世情小说的局限,给现时代创作了趣味与品位俱佳的生活世情小说。
范小青一旦把笔触伸向过去的世情,往往与叙写现实的老城生态有着不同的叙事密度。
现实令人思路和语句一起发紧,过去让叙事显得阔朗放松。写老苏州、写知青生活,故事的隐情感、故人的神秘感汇成内心的亲切感,似乎随手一招呼,语势的欢悦感就纷至沓来,世情的纯度含量也就高了起来。与之相反,写现实生态的小说尤其是社会风情小说,尽管情节相对紧凑,冲突也说来就来,可是总隐约地感觉到叙述的吃力。社会世情小说必须有对世道的透辟认知和对人心的努力体恤。而过去的形象几近自然人,生活世情小说几乎可以不假思索便足以连带出那个风情万种、七嘴八舌地说话、任意东西地行动的风俗世界,相对来说,描摹打拼于现时的人们,这一难题跟现时人所处的情境是一样的:风俗世界已经沦丧,今日城市的言谈举止已经趋于格式化,叙述者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依凭已经没有多少把握,失措则必然带来口拙。
可以看到,过去的城市生活追述,知青生活,乡村往事,是范小青写得最多最自如的领域。在她写完《城市表情》和《女同志》之后,我们从乡村长篇小说《赤脚医生万泉和》里头,重新体味到了相对疏朗放松的欣悦。文体意识、人物设置、幅面的展开、情节的穿插,等等,都又回到了浑然天成的状态。它在对艰难时世和荒谬世相的构织的综合尝试,不是早年《裤裆巷风流记》那种漫漶型生活流形态的呈现,在艺术手法上则远接《老岸》一脉,过去那种故事结构上从认死理要搞到底终归迷惑,在这里置换为从懵懂到歪打正着再到仍然懵懂。一个写尽了念头的曲折,一个写活了感官的际遇。《赤脚医生万泉河》是一个含蕴着魅性的魔法的小说,特性的“迷信可存”的时代的暗讽,经由一个身心残障人的活动及所活动的区域,将历史的不可理喻的情理,活生生地讲述了出来。它的优秀已经有数位批评家从不同的角度予以了充分的阐释。在此不想重述。但需要提示范小青作品的阅读者的是,一个自身就有残患、谈不上医道的“赤脚医生”,这一身份无疑是饶有世情风味的,他的傻聪明和他的身份有如李有才和他的快板,是中国式乡村风情小说的绝好载体。懵懂撞运气未必就无深度,在万泉和身上,有乡村及乡村主型的中国的一笔历史糊涂账。历史未必重演,但是,就像《我们的战斗生活像诗篇》的结尾一样,有的时候过去是需要用演戏的方式喻示着过去与现今的代际性情的循环的,性情的遗传、世风的流韵对现世的影响往往在意念倏忽闪回间恍然开悟。
世情小说在载体的选择上的重要性,更体现在范小青的叙写城乡之间生存的人的短篇小说里。《在街上行走》中,收旧货的人收回来一个城里人的日记本,城里人的空间就贴着平民生活的实地铺展开来。这样的角度当然与常规的“打工文学”“乡下人进城小说”有质的不同。
获得鲁迅文学奖的著名短篇小说《城乡简史》,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在街上行走》的基本故事结构模式终于找到了最贴切的好载体。一个账本,一个误夹在向乡村学校捐赠的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