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己家的茶馆下棋的,是我爷爷教我下棋的,你爷爷也学过棋,他的水平可不如我。
潘绍光也笑了笑,他好像要说什么话了,不过我没有让他说出来,我抢先了,我说,老先生,你一直在这里下棋,你知道这幅画钱先生是给谁的,当年怀满玉把它带走了,现在怀彩衣又把它带回来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老人甲说,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怀彩衣把画挂在这里,我天天来下棋,看到它,就会想到从前的一些事情。我又急得叫起来,不对的,不对的,没你说得那么轻巧,当初有许多人抢这幅画,现在,现在也一样,而且,出手太快了。
谁心虚,谁就知道我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但是谁也没有对我的话作出任何反应,潘绍光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对怀彩衣说,我姑奶奶最不喜欢花茶,她始终不接受绿茶以外的任何茶,她的观点,茶就是要纯,要单纯——我更急了,我越来越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茶和钱梦俨的画,怎么扯到一起去呢?难道是因为我在场,他们对我有所隐瞒,用的是联络暗号?我急着问他们,潘芸香呢?怀满玉呢?老人甲不解地看了看我,说,你找她们?她们都走了,早就走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似乎更亮堂些了,我指了指墙上的画,说,这就是说,这幅画没有主人了?
他们好像听不懂我的话,都愣愣地朝我看着,我赶紧说,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别把我蒙在鼓里,你们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秘密,我在一本书上都看到了,这本书叫《一些旧事》。
老人甲一听我说这话,立刻“啊哈”笑了一声,就朝着东厢房喊,喂,你过来一下。在东厢房里弹古琴的老太太就走了过来,老人甲朝她说,汪芝兰,他是你的读者哎。
他喊汪芝兰?我吓了一大跳,我说,汪芝兰?你喊她汪芝兰?老人甲说,怎么,我不能喊她汪芝兰?她就叫汪芝兰嘛,我为什么不能喊她汪芝兰?我像被电触了一下,浑身麻酥酥,软绵绵,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有气无力,我说,我在暗道机关里拐过了几十道弯,拐来拐去,结果你就在我眼前?
老太太朝我笑笑。
我说,那本书,那本《一些旧事》是你写的?老太太笑说,怎么呢?我说,原来——原来你认识他们和她们——怪不得,你常常来过云楼弹古琴。老太太说,对了,你有没有看出来,我从前拜的师傅,就是钱先生呀。
老太太又说,其实,还有一些在《一些旧事》里没有写进去的事情,其实写进去,说出来,也都无所谓的,就是钱先生风流呀,那时候,怀满玉和潘芸香都觉得钱先生喜欢自己,当然,还有我。老太太笑了起来,又说了一遍,当然有我。
我说,后来呢。
后来钱先生画了一幅画,拿到我们面前,跟我们说,这里有一首诗,诗里有一个谜,你们猜出来,就知道我是送给谁的。
我们就猜呀猜呀。
猜了一辈子。我说。
没有,老太太说,潘芸香没有猜一辈子,潘芸香早就嫁了,嫁到了天涯海角,再也没有回来。怀满玉也没有猜一辈子,她走得更远了,也同样一辈子没有回来。
这就奇怪了,画一直在怀满玉手上,现在它却回来了,它回来干什么?找自己真正的主人吗?潘小姐没带走,怀小姐又送了回来——啊呀,汪小姐,原来这幅画是钱先生送给你的呀。
老太太笑掉了大牙,说,你真是聪明过头的,但是你太不了解钱先生了。
我原来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光亮,已经摸索到了暗道机关的洞口了,现在才发现,光亮又在离我远去,我的眼前又模糊起来,我疑疑惑惑地说,那他到底是给谁的呢?
老太太张开没牙的嘴笑,她说,你想问问钱先生吗?但是你现在又不肯去找钱先生,你想见钱先生,恐怕还早着呢。要不,过两天我见到了他,先代你问问?可是,就算我问到了,我怎么告诉你呢?算了吧,你还是不要找谜底了,不是因为你见不到钱先生,而是因为钱先生自己也不知道谜底,因为根本就没有谜。
我反对她的说法。我说,既然你们不想说出来,那就由我来说吧。我就把我所探索到的暗道机关里的故事说了一遍,到最后,我加重语气说,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钱梦俨的画被换掉了。
我注意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我发现他们先是发愣,然后是互相使眼色,再后来,潘绍光说话了,他说,刘科长,你的故事,比《一些旧事》更精彩,你不如再写一本《另一些旧事》吧。
他们大家冲着潘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