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耸肩确实好看,那叫霹雳舞。三三是听了那个男的介绍后才知道。真真,三三发现自己太土,太乡气了。他熬不牢用手碰碰同伴,他的面孔上被灯光照得发红发紫,眼睛也是,没有讲话。
跳了一歇,所有的灯光熄了,只有一只顶刺眼的,灯在全场上下左右到处转,转到谁的眼睛,都闭了眼,台上的四个姑娘反倒看不分明了。场内先是一歇歇的沉闷,后来便有几个男孩子在大叫,怪叫。后来又有许多人在怪叫,跳的人便愈发地上劲,吹吹打打的人便愈发地用力。三三也想怪叫,可是不好意思,叫不出口。
唱歌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下面的人比上面的人还要疯。上面的人看见下面的人疯,便更加疯,屁股扭得好像要掉下来,嗓子喊得好像要出血,话筒里便多了一点“呼哧呼哧”的杂音。听上去倒更有劲。
又是跳舞,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唱歌,灯一灭,男孩子便大叫,怪叫。女孩子便抿着嘴笑,终于,三三也叫了一声。
出来个男的唱歌,唱完两支,竟很少有掌声,便笑问大家,要听什么。于是,便又混乱,有的叫“阿里巴巴”,有的叫“阿西”,有的叫“牛仔裤迪斯科”,叫了一阵,静了一点,便听见一个很清爽的声音:“唱东方红!”
大家笑,噪,男演员也笑:“我听错了吧!”
三三看他的同伴,他也看看三三,有点说不出话来。
早就翘首等待的人终于出来了。特约的深圳夜总会歌星梨梨小姐。
果然不凡,一开口便把全场镇了,歌星小姐不仅嗓音美妙,身段也好,边唱边在台上转,过了一会儿,梨梨小姐竟朝三三他们这一区走过来,越走越近。三三面孔上竟有点烫起来。女歌星笑得顶奶油,一边唱,一边手里握一团亮闪闪的东西。突然,大家眼睛一花,一团亮闪闪的东西飞过来,飞到三三跟前,三三不晓得怎么一伸手,抓牢了,边上不少人在笑,在哄,在闹,在骂。三三心跳得要发神经,过了好一阵,三三才小心地拨开那团东西,里面有红红的一小团,四周金黄,边上立时有人叫:“一只戒指!”
哄得不像腔,歌星小姐的歌也没有人听了。张雷关照三三“捏紧。”
“假的!”有人说。
“假的?!”许多人说。
“假——的?”
一片嚷嚷。三三有点失望,但仍然很兴奋,捏得很紧。
下面的节目,三三全没有看好,手面捏的东西一会发烫,一会冰凉,一会像在跳,一会像在抓痒。
终于熬到散场。
“喏,就是那个小赤佬!抢到了金戒指的……”有人指指戳戳。
“喏,那一个!那一个小赤佬!”
“跷脚?那个跷脚?他娘的,跷脚倒有额骨头……”
很多人都朝这边看。
三三紧紧跟着张雷,总算出了门,身上汗津津的。
夜风一吹,适意了不少。三三又看那只戒指,一点不像假的。
“给你吧!”三三真心地说,小心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面孔歪歪,不凶,也不笑,也不要。走了一段,问三三:“有劲吧?”
三三眼睛闪闪地,点头,笑,很开心。想唱,想拼命地叫。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了。
张雷却不很开心,脸沉沉的。
三三看看他的脸,问:“你的那个——那个朋友,真的要瘫一世吗?”
“真的!”
“不可以坐轮椅吗?张海迪不是也坐轮椅吗?坐了轮椅就可以出业,坐了轮椅就可以……”
“屁!坐轮椅有屁用,她不想出来,她什么也不想看,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知道。”
三三吃了一惊。隐隐看见张雷眼睛里亮闪闪的。停了好一阵,张雷又说,“我来陪她,就是想劝她,可是没有用,我没本事。”
三三又小心地看看他。他是要劝人的人,可是自己也没有劝过来。三三很想告诉他,可又不大敢讲,三三还是有点怕他。
三三醒得很早。
他好像是被自己叫醒的,心怦怦跳。他做了一个梦,走一大片烂泥地,陷得很深,走得很累,一直到吃过早饭,还很累。
董老师不开心,满脸的晦气。他们说他是生了女儿不开心,想要儿子。三三倒觉得董老师是一直不开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已经是大学老师。老婆也是大学老师,还不开心,人心真是的。
那个姑娘,来还那只小钢精锅子。两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