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来是来过一个男的,看一看就走了,不晓得是不是,假使是的,肯定是个没良心的……”
三三心里不好过。
有很长一段辰光,三三心里没有这种感觉、这种味道了。
三三吃了两碗泡饭,好像还没有饱,好婆又帮他盛了半碗。三三自己也弄不明白,做这种不吃力的事体,肚皮怎么这般饿法。好婆烧的螺蛳咸津津,甜滋滋。三三一口气好吮一盒子。
三三看见好婆两只手油光光的,三三做了好婆做的事体,好婆托人去批了点核桃回来敲。
“三三,怎么不响?吃力了?”好婆笑眯眯地看三三吮螺蛳。
三三笑笑,吮螺蛳,吮得“嗤溜嗤溜”响。
“这样做来不来?”好婆不放心。
三三点点头。这种事体有啥不来的?轻轻松松,就是有几个人不入眼,有点惹气。不过也不要紧,人么总归有人眼的,有不入眼的。隔几天,不入眼的人会走的。病人也不会一世躺在医院里,要么好了出院,要么……
隔壁李冬跑进来,来看电视。夜里有香港武打片。自己屋里一只电视,屋里大人要看越剧。做广告的时候,李冬告诉三三,明强招工了,是无线电厂。
三三心里一动,面孔上却是很淡漠的,只当没有听见。
李冬并不识相,继续讲:“无线电厂在南门外头的工人一千多,条件……”
三三说:“你想去你也去好了,眼热人家有什么用。”
“我是不行的,我考分低。三门只考了一百零五分,明强考分高,我读书是读不出的……”
考分低,再低也还让你考。三三心里酸溜溜的。
“敲门。”三三说。李冬过去开门。
一个老太,像是跌跟头一样跌进门来,嘴里哇哇啦啦地叫:“巧妹,巧妹啊!”
李冬看看三三。
三三说:“你寻错了,这里没有巧妹的,你寻错人家了。”
“啥人讲的?我去年还来过的。”老太盯牢三三看了一歇:“你是三三?”
三三不响。好婆走过来一看,也哇哇啦啦地叫:“啊呀,阿珍!阿珍!黑灯瞎火,你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老太跌跌撞撞坐下来,眼泪汪汪,声音响得吓人:“哎呀,我前世作的孽呀,我前世作的孽呀……”
粤语演唱的主题歌。三三同李冬的神经紧张起来。三三朝两个老太白白眼睛,走过去把音量开到最大。三只喇叭在屋里一道吵,头脑子发胀。
睡觉之前,三三问好婆:
“好婆,你怎么叫巧妹的?”
“我生来就叫巧妹嘛。”
“嘻嘻,嘻嘻……哎,那个老太婆做啥十三点兮兮。”
“哇呀,作孽,她的儿子轧坏道了,同人家打相打,打坏掉了,住医院。就是看好了,作兴还要判,还要吃官司的。”
“她寻你做啥。”
“明朝也要到这里来烧烧弄弄的,你帮帮她,阿晓得,作孽兮兮的。”
三三没有响。心里是答应的,不过他不大欢喜这个老太婆腔调。
“听见说,听见说,你们病房,昨夜里有人寻死路,是真的?”
“是呀是呀,弄得一夜天大家不安逸,就是……”声音低下去,像蚊子叫,歪嘴巴,做眼色。
三三听不见了。表情他也不懂,心里好闷,“就是”。那个“就是”,好像就是讲的这门堂里的哪一个。
“啥事体要寻死路?啥事体?生的绝毛病。”声音高了一点。
“也不是的,不是绝毛病,讨厌是蛮讨厌的,作兴要一世瘫在床上的……”
“哦,年纪轻轻,作兴想想活下去也没有劲……”
“放屁!”面孔凶凶的青年凶凶地说。
说话的人互相又丢眼风,三三懂了。那个寻死路的人就是他陪的那个病人。
“怎么回事体?”
原来那凶凶的面孔和凶凶的声音好像并不可怕,并不凶,仍有人问。
“怎么回事体呀?”大家都问,急巴巴想晓得,心里痒煞了。面孔上全是可怕的样子,皱眉头,撇嘴,叹气,又怜那个寻死路人,寻死路的人总归是很可怜的。
凶凶的面孔变得有点白了,凶凶的声变得有点哑了。
救了一个不应该救的人——过去的恋人。在别人的唆使下,她反过来说事故是他造成的,在场只有两个人。
“那他不好去打官司啊,有道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