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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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艳教师 > 范小青短篇小说精选集.1980年~1990年,你越过那片沼泽 > 默认卷(ZC) 临街的窗

默认卷(ZC) 临街的窗

条街上,毛头“惧内”也算是头号种子,众所周知的“怕怕”。可是惧内归惧内,怕怕归怕怕,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惧内”,细枝末节的“怕怕”,诸如每天几支烟,鸡零狗碎的惧怕,在重大事件上,女人是做不了主的。关掉老虎灶,开爿裁缝店,说说容易,讲讲便当,做起来……裁缝店?女人么,只看得见鼻头尖下头一点点大的地方,人家裁缝店生意好,也要做裁缝,一点点没有头脑。问问她啥叫信息,眼睛朝你白翻白翻,一点点不懂“你无我有,你有我好,你好我廉,你廉我转”的生意经。人家斜对过,正宗老师傅牌子挂了十几年,没有大名气,也有小名气,凭三囡这点水平,凭三囡踏踏裤头,裁裁小毛头衣裳这两下子,想别过人家?弄得不好,老本蚀光……三囡骂毛头小家气,没有男人气派。毛头倒也承认。苏州的男子汉倒是有点娘娘腔的。老有外地人寻开心,宁愿和苏州人吵架,不愿听宁波人讲话。吴侬软语,小姑娘嘴里出来,糯笃笃,甜滋滋,软绵绵,听了叫人骨头也会发酥。可是男人家讲起来总归有一股娘娘腔。讲话没有气派。做起事体来也缺点豪壮。说出来要气煞苏州人。有一位自命不凡的外地人断言,苏州这块地方,至多出几个小才子,成不了大气候。何以见得,有史实为证,翻翻史书,扳扳指头,正宗苏州籍的人当大官的何尝见了?不过,读者万不可以此种妄言来低估小苏州大男子汉的血性,闹武斗那阵,全国哪一个城市的男子汉们,有“娘娘腔”的苏州小伙子勇敢?就在这条街上,也有那么几个,开火前,慷慨激昂,对已成家立业的“战友”说:“你们下,让我们上,你们有妻儿老小,我们光棍一人……”何等悲壮?!毛头那时还稍微小一点点,轮不上,也就无从检验一下自己的血性。于是乎也就缺乏自信,自认小家气了。

“毛头哎!”

对面街上有位老太太在喊,上了年纪,声音还蛮脆,打断了毛头的胡思乱想。是塌鼻子的奶奶,要泡水,走不过来了。毛头跑过去,取过热水瓶,灌满了水,又送回去,塌鼻子的奶奶颠颠的,一摇三摆,抱着热水瓶回去了。毛头看着老太太颤巍巍的背影,心里不由苦滋滋的。老太太一个人过了不少年了。儿子女儿在外面工作,倒是月月有不少钱汇来,儿子加到工资,老太太也有得加工资,一个月一次上邮局,图章、户口簿,听几句羡慕的话,蛮活得落,有得吃,有得穿,又有得花,就是少点人气。塌鼻子一直是跟奶奶在这条街上长大的。那时候,毛头、塌鼻子和阿方是同岁同班,对过的跷脚比他们大两岁,高两级,因为一只脚坏了,比一般人矮点,正好同毛头他们一起玩。吵起相骂来,他们就骂毛头娘是“蝴蝶迷”,骂他爹是“老板”,骂他“小地主”。毛头恨恨的,让娘不要开老虎灶了,像别人家大人一样,去工作,天天上班下班。爹听见了,凶了一顿,不开老虎灶,有好的吃?有好的穿了?好起来的时候,出去玩,四个人同行,总是吃毛头的。毛头家里有钱,一条街上全晓得。毛头到哪家,哪家大人总要掀开他的外衣,看看里面的羊毛衫、丝棉袄,撇撇嘴,叹口气。那时候,四个人当中,要算塌鼻子最笨,大人都说那是因为他那个鼻子生得不好,连他奶奶也这么讲。夏天领游泳证,先要到门诊所体检,医生桌子上有一本鉴别色盲的书,花花绿绿,各种颜色搭成的图形、字。翻过来一只狗,翻过来一只羊,翻过来一朵花,翻过来几个字。毛头一看就看出来了,塌鼻子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女医生说他色盲,长大了不好考大学的,不好当兵的。到后来下放,塌鼻子又是最苦,一去去到广西一个什么族,据说塌鼻子在那儿人肉也吃过,还差一点点被人吃掉。人家捏捏他的肩,摸摸他的腮,嫌瘦。听起来汗毛凛凛。不过这种苦是他自己要吃的,虚报一岁年龄跟得去的。六十年风水轮流转,几年一混,塌鼻子已经是什么大画家了,到北京安家,讨了个北京女人。说出来笑煞人,自己起了大名叫什么“雅子”。去年,塌鼻子回家看奶奶,要带老太太到北京,老太太不肯,只好作罢。塌鼻子回来,派头不小,不过连一块糖也没有带给街上的小人吃吃。因为毛头平时照顾老太太,塌鼻子三番两次对毛头讲,要送点礼给毛头。倒弄得毛头和三囡猜了几夜天。结果拆开纸头包包一看,是一幅画。毛头和三囡关上房门细细研究,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真不晓得塌鼻子什么名堂,一扇窗,半开不开,又像开,又像关,窗前一条街,街上倒蛮闹猛,不少人在走路……什么名堂?就像门前这条街么。什么东西不好画,一扇窗,一条街,不稀奇。窗么家家人家有,街么开出门来就是,这条街上的人家,窗户都是靠街的。窗和街么,日日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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