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我不知道,无法由我来填入……
山雀在小杉林里喧闹着。小桥、流水、人家,秋风、斜阳、暮鸦……牧歌式的,终究得不到永久的赞赏,人们向往的是现代化的大城市生活……熏得鼻孔发黑的小煤油灯摇曳着,颤抖着……我做过许许多多的梦,欢乐的和悲哀的,丰富的和单调的,奇幻的和平淡的,过去的和未来的……可我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的今天……山陵初中,两间半草半瓦的校舍……我不愿意告诉赵明。我把山沟描绘得像童话世界,免得他担心,还是……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小芳,你的谎言里跳动着一颗善良的心!命运之神总是向善良的人打开大门的!我一定努力奋斗,退一万步,如果回城不行,我就到山里来,和你同甘共苦一辈子!”
我们的努力就要结果了,幸福在向我招手,可是,我却莫名其妙地感到空虚……
山猴在拐弯处等我了。方凌好像也是在那儿等过我。那时我从师范毕业,重返山村。他背着我的行李,坐在石头上歇着。两鬓已出现了斑斑白点,这是不应该的,他才三十岁。
过去,我们曾经强烈反对吸收他入户,为了保证集体户清一色的“阶级基础”。他拽着沉重的行李,走了。一刹那,我忽然有点可怜他了……
再次见面的时候,我长大了许多。
“遗传学的基础是血统论,不是染色体——”我说。为他过去的遭遇抱不平,也为自己当年的可笑举止忏悔。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这是什么意思?赞同?不以为然?想起了所经历的一切?我不懂。他总是这样,很少说话,就和他很少花钱一样。
“听说你回来当教师,山猴乐得抓耳挠腮的!”歇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他才说了一句。
山猴?那个小山猴……
“方老师,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一个尖嘴巴小眼睛的男孩,规规矩矩地站起来,高高地举起一只手。那是“复课闹革命”的第一课。贫下中农推荐方凌当老师,我们可不服气,跟了去看热闹。
“可以。”方凌点了点头。
那孩子抓抓耳朵,问道:“黑七类是什么东西?”
沉默。随即爆发出掌声、笑声、喊好声。
“妙,小山猴,妙!”集体户的红五类高叫着。
小山猴又抓抓耳朵,一点也没有笑。
是谁说过,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人格受到侮辱。我又有点可怜方凌了,我恨那个尖嘴巴的小坏蛋。
“黑七类是人,不是东西!”方凌火辣辣的眼睛紧盯着小山猴。
又是沉默。随即是更大的骚动。
“你是什么东西?你没有资格站讲台!”
“狗崽子当教师,呸!”
混乱中,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瓦片,击中了方凌的额角,额上顿时渗出了鲜血。
小山猴跳了过去,举着本本对着他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前仆后继——”
方凌捂着额角的手一下抓住了山猴的手:“念错了,是前赴后继,不是前仆后继……”
血,从他额上滴下来,泪水,从我眼睛里渗出来……
倔强的山里人,偏偏抓住他这个“黑七类”的儿子当教师。他这个教师又偏偏喜欢上了那个调皮捣蛋的山猴……而我呢……
一声唿哨,山猴在前面大声叫唤起来:“李老师,你怎么啦,想夜行军吗?”
天快黑了,风力也在加大,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思维活动,真是五光十色,千奇百怪。当一种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候,有人憧憬未来,设计着新的蓝图;有人却缅怀过去,怀恋着如烟的往事。我呢?……哦,虽然我口袋里装着未来,可我的心却老是向着过去飞驰……
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山猴把我从梦中敲醒了。“快,红药水,还要纱布。”
方凌又摔伤了腿,他总是那样不当心自己。
“这么大的风雪,还来补什么课?我可是个捧不上的刘阿斗!”山猴一边毛手毛脚地替方凌包扎,一边撅着嘴。
方凌笑了,对我说:“别上他的当,他已学完了高中课本,可以代课了。”
我心里一动……
“嘿,李老师乐了!”山猴的小眼睛盯着我:“有了接班人,就可以远走高飞了!”我脸红了,幸亏煤油灯光不亮。
天越来越黑了,起伏的山峦,变成了一块墨绿色的锦缎。远处的山坳,缭绕着一层薄薄的夜雾,收工回家的山民,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