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着山柴,哼着山歌。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单调,而且贫困,却总是那样满足,那样充实,可我……
就剩我一个人了,走了做伴的小娟,晚上我会害怕的……
“别怕,它不会咬你的——”一天夜里,我和方凌去给学生补课,一只大黑狗狂吠着向我扑来,我吓得直往方凌身后躲。
奇怪,他口哨一打,说了一句:“阿黑,自家人。”那么凶狠的大黑狗,一下变成了小羊羔了,温顺地摇着尾巴,在我脚边磨蹭着,不知是表示亲热,还是对刚才的粗暴表示歉意。我心头一热,我也是自家人了!
可是,我这个“自家人”却要走了……
“你走吧——”方凌爽快地催促我。
国庆有两天假,可我还想提早两天走,和赵明相约了,去玩东山。可我难以启齿,他的负担太重了,还得代我上课。
“成人之美,也是一种乐趣!”
“可你太辛苦了——”
“我壮得像条牛。”
他是像条牛,可并不壮实。除了上课,还揽了校工的活,爬山砍柴,给孩子们蒸午饭,累得像发哮喘——也是一种乐趣!
赵明也有乐趣。他陪我去烫发,进了最大的一家理发店,坐了四个钟头,他那温柔的目光,一种无言的赞赏。
我回校后,也希望得到方凌的一句赞扬,善意的,玩笑的,只要一句。
但他耸耸肩。淡淡的一笑,蔑视?
岂有此理!我将带响钉的皮鞋重重地蹬在泥地上,声音是沉闷的,效果不好,可能也表示抗议了……
他觉察到我的情绪,收敛了笑意,回到自己办公桌上。
看着他额角上的那个疤,我又内疚了。
“要下雨了,快走——”山猴又在前面催我了:“再加一把劲,就到了。”
这是山猴在说么?还是赵明?是的,是赵明,他说的,再加一把劲,再走一步,我们就能得到了,我们所追求的。
可是如果我不再加劲了呢,我不再走一步了呢?我会这样吗?在那向着欢乐的路上。
我是傻子?我会做出方凌所做过的那种傻事么?不,不会的。因为……因为他是那么坚强,像一棵劲松,而我,我是一棵小草,我是软弱的,无力的。赵明了解我,他的信上说:“你要知道,过分的善良,会变得软弱。在决定我们的命运、前途的时候,你可要把握住自己,耳朵根子要硬,不要听了几句好话就动感情……”
他给我打了预防针,幸亏……要不然,三天前……
小娟他们要走了,开了个小小的欢送宴会,方凌竟然说了那么多的话,我们都料想不到的。
“都走啦……一个一个……全走啦——”
大家静静地看着他,期待着。期待什么?他喝了点酒,酒后吐真言?他这个坚定的扎根派,也有他的内心世界!
“这是……历史的必然,把千千万万的青年人,把所有的青年人都赶下农村,能行吗?物极必反……你们……小娟,建林、扬军……都要回去了……是的,该走了,十多年来,够苦的了……”
我一阵心酸,小娟他们也都垂下了眼帘。
“……没办法呀,十亿人口,国家,国家困难。困难,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地对付……”
他没有醉。酒多话多,可他没有醉。
“……十年风雨,对我们多少有点帮助,至少,我们看到了,乡村很需要普及文化教育……李老师,山里人都夸奖你呢,孩子们也喜欢你……”
我想起赵明的来信,我紧紧地攥住了它,把握住自己……
来不及了。雨已经下来了。我和山猴躲进路边一个山洞。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山猴嘀咕着,我觉得心烦,大雨滂沱,往后那段路该怎么走啊……
我计算着时间。长途车该进城了。小娟他们也遇上了雨。会有亲人接他们的。即使淋点雨,又有什么呢?他们是幸福的……
“李老师,搞肺透的X光,也能透视人的灵魂吗?”不知道山猴又玩什么花样,我干脆闭上嘴不答。
“方老师进城搞肺透,会不会是个借口?”“什么借口?”“上文教局,要求撤回你的调令!”“什么?!文教局发来了调令?”“别那么紧张,这只是我的分析嘛——”“你的分析——你怎么分析的?”“根据路透社消息——”“谁告诉你的?”“你自己呗!”什么?我自己?这山猴,简直活见鬼。
“六天前,你接到了赵明的一封信,对不?你又是哼哼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