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有点寒酸,建议改买盒装的,发放起来也方便,一人一盒拎了就走,但姚一晃不同意,姚一晃没有那么多钱,他本来只想小范围地送几个月饼给门口修路的农民工,或者给自己小区的保安和清洁工。白炎为此还和小莫吵了嘴,她的一个关系户正委托她推销月饼,因为有了姚一晃这档子事,她已经向关系户夸下海口,说有一大款正要拿月饼做慈善,关系户立刻就加大了月饼的生产量,哪知最后姚一晃说要买小超市里的散装月饼,这下白炎的脸丢大了,关系户眼看着加大生产的月饼小山似的堆着,一过八月十五就得拉去喂猪,也拉下脸来不跟白炎讲情面了。小莫呢,在白炎这里领了罪,就去动员姚一晃改主意,却又被姚一晃怪罪,姚一晃说,本来一件小事情,现在被你弄成这样子,我觉得很没意思,如果一定要我买盒装月饼,我就不干了。小莫回头再向白炎转达,白炎说,那个人原来不是大款啊,你怎么不早说。小莫好冤,说,我同事有大款的吗,是大款还会做我的同事吗?白炎说,这世道,富的摆阔也就罢了,穷的也摆阔啊。小莫说,姚一晃也不是摆阔,他就那点酸气。白炎说,那是,穷了再酸就穷酸了。白炎赶紧向台领导请示,能不能由台里出点资,因为姚一晃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只能买散装月饼。台领导却正中下怀,说,我们要的就是普通群众的故事,大款做慈善已经太多,没有创意,老百姓也不喜欢。
为了保证整个事件的真实性,最后月饼还是由姚一晃自己买,他到自家门口的小超市,把那店里的散装月饼包圆了,喜得超市老板颠前颠后地跟着姚一晃,说,我认出来了,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个人。
农历八月十四晚上的活动很顺利,唯一的遗憾就是月饼准备得太少了,许多人远道而来空手而归,但这正是主办方需要和期待的结果,只有有了失落,有了不满足,才更能体会到这个活动的意义和价值。姚一晃回到家里,女儿自己房间里在做功课,老婆在看韩剧,看得眼泪鼻涕俱下,餐巾纸擦了一大堆扔在一边,她们都没有看电视新闻。姚一晃有点没趣。这几天他像被一股狂风裹挟着,身不由己脚不沾地往前飘,可飘着飘着忽然就掉下来了,先前轰轰烈烈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
第二天上午小莫上班迟到了,一进来就抱怨了一通。原来一大早就有一帮上夜班的农民工跑到电视台去找白炎,说不公平,他们是上夜班的,错过了拿月饼的时间,要求再给搞一次活动,再给一个机会,让上夜班的人也能拿到月饼。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搞一次活动恰到好处,再搞一次就是画蛇添足。为了安抚错过机会的农民工,白炎到各个办公室搜罗了一番,把同事们搁在脚边的来路各异的月饼都收缴来了,最后还缺几份,白炎赶紧打电话吩咐小莫买了送过去。结果上夜班的农民工每人拿到一盒包装月饼,反倒比昨天晚上赶上趟的人多占了便宜。可小莫却因为上班迟到受了批评还扣掉当月奖金,一个女同事劝小莫说,好了好了,你买的几盒月饼,你扣的奖金都让姚一晃报销就是了。小莫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事情整个是他出风头我倒霉。他这样一说,女同事倒又替姚一晃抱不平了,她说,天地良心,这又不是姚一晃要出风头,白炎不是你领来的吗?小莫自认倒霉,咬牙切齿说,下次再有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跟搞电视的人说。大家都笑话小莫不合算,找了个搞电视的女朋友,结果变成哑巴了。蒋梦玲也从隔壁办公室过来看热闹,插嘴说,要小莫不说话,就像要我不做梦。小莫来气说,做你的大头梦去吧。蒋梦玲赶紧就抓住了话头说,哎,真的,我昨天又做梦了,我梦见我上中班,上午我在家睡觉,正睡得香,电话响了,是经理打来叫我,说我迟到了,我说我上中班呀,经理说,你搞错了,你是早班,我一急,就跳起来穿衣服——大家说,这个梦你说过了。蒋梦玲说,但我昨天晚上又做了同样的梦,我扣不上衣服扣子,怎么也扣不上,你说急不急人,我就想打个电话给经理解释一下,可是——小莫接过去说,可是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蒋梦玲惊奇地看着他,说,咦,你也做这样的梦?
大家说话时,姚一晃就坐他们中间,但他却有一种置身在外的感觉。他本来是个很合群的人,也是个很踏实的人,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飘浮在这地方的上空,又好像行走在蒋梦玲的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恍惚,人也好,话也好,都离他那么远。姚一晃赶紧让自己站起来,出去上厕所,就像做噩梦时努力摆动自己的脑袋,努力翻动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姚一晃一出来,就看到有个人站在走廊里,探头探脑,犹犹豫豫,看到姚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