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过去,他好像有点紧张,好像要逃走,但又没有逃,最后站定下来,等姚一晃走近了,他朝姚一晃看了看,说,昨天晚上灯光不太好,我没看得清楚你的脸,但我知道是你。姚一晃意识到这也是一位农民工兄弟,很可能是昨晚没有拿到月饼的,姚一晃正在想着怎么跟他解释,不料这个人却从身上摸出一张出租车的票来,递到姚一晃跟前,说,老板,不好意思,我住得远,昨天晚上是打的去拿月饼的,这张打的票,你能不能给我报了?他看姚一晃有点发愣,赶紧解释说,他们说这袋月饼值四块钱,我打的打掉了十八块钱,是不是蚀本了?姚一晃手里接着那张出租车票,掏钱又不是,不掏钱又不是。这个来报销车票的人以为姚一晃不相信他,赶紧指着车票说,你仔细看看,你仔细看看,时间,地点,都是对头的,不对头的我也不敢拿来蒙你。姚一晃没有看车票,只是觉得这事情让人有点窝囊,又不好发作,还怕同事知道了笑话,只好赶紧掏出钱来朝这个人手里一塞,这个人接了,说,咦,这里二十呢,我还要找还你两块钱。果然就摸出两块钱来给姚一晃,又说,两块钱你拿着,别客气,亲兄弟,明算账。姚一晃心里来气,说,这是你打的过来领月饼的票,那你回去的票呢?这人懊恼不迭,说,早知道你连回去的票也肯报,我回去也打的了,我怕你不肯报,回去坐的公交车,咣当咣当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家都快半夜了。姚一晃气道,坐公交车也要钱的。这个人说,我不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就没有拿公交车的票,反正就一块钱。我没有拿票,就不好找你报销,对不对?我懂道理的,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能做的,老板,你说是不是?姚一晃简直哑口无言,但就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姚一晃渐渐地有点怀疑起来,他先是发现这个人不太像农民工,至少他不像农民工那样直来直去,他说话的逻辑性很强,一环一环的文章好像早就做好在肚子里。再说下去,姚一晃的怀疑就更大了,因为这个人的口音将他自己给一点一点地暴露了。姚一晃说,你不是外地的农民工,你是本地人。这个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一块石头落地那样轻松起来,他笑着说,到底被你听出来啦,说明我装得还不够像,其实我在家里已经练了几天了,从那天看到晚报以后我就开始练了,哎,老板,你听出来我练的是哪里话?姚一晃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这个人摇头说,唉,都怪我笨,其实我是学的安徽人,可惜学得不像,我自己觉得有点像山东话,你听着是不是像山东话?其实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安徽话和山东话到底应该怎么说。姚一晃说,我们的活动是面向外地农民工的,领月饼要凭身份证,你是怎么领到的?这个人说,这个倒不难,我向一个农民工借了一张身份证,就领到了。姚一晃说,你真想得出来,一个城里人,一袋月饼还要跟农民工争。这个人说,怎么不能争,怎么不能争,我是下岗工人,我老婆也是下岗工人,我家一年的总收入还抵不上一个外地农民工呢,你觉得他们可怜,你不知道我也可怜啊。姚一晃不知再说什么了,愣了半天,说,那你今天是怎么来的呢,又是打的的吗?要不要再报销?这个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说,我这个人知趣的,我今天再要你报销就太过分了,是不是,老板?他看到姚一晃的脸色不好,又赶紧安慰姚一晃说,不过老板你也别多想,像我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是极少数,昨天晚上拿到月饼的绝大部分还是农民工,这是肯定的。我还听到拿月饼的农民工都在夸你呢,老板,你的爱心活动是成功的。
姚一晃本来是要甩掉噩梦那样甩掉在办公室里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不料出来了一趟,再回去的时候,不仅没有甩掉不真实,反而又增添了一些不自在。姚一晃感觉到他的新闻并没有因为月饼发完了就结束了,真正的高潮恐怕还没有开始呢。姚一晃产生这样的预感,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异的第几感觉,这只是一般规律而已,也是姚一晃长期关心社会新闻获得的一点经验和知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经验现在在他自己身上验证了。姚一晃喜欢看新闻节目,送月饼的念头也就是看新闻看出来的。只不过从前都是他看别人的新闻,现在变成了别人看他的新闻。
姚一晃赠送月饼给农民工的事情,后来果然引起了诸多的连锁反应。不过这些麻烦更多的不是冲姚一晃来的,许多人都已经了解或者猜测到,这个只舍得送散装月饼的姚一晃不是个真有钱的主,找他也没多大的用,就算找他,最后还是得绕到媒体那里去,到了媒体那里,就能把清水搅浑,水搅浑了,他们就能浑水摸鱼。好在媒体是不怕麻烦的,媒体喜欢的就是麻烦,别人有了麻烦,他们就有活干。那些日子白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