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发亮,精神倍增,一下子神志清醒,想起车票来了。老大在身上胡乱地掏了掏,果然就掏出两张皱巴巴的车票来,又兴奋又惶惶然地递给列车员。列车员一把夺过去,大喊起来,海州!你们怎么——她急得跳脚说,快下车,错了,你们上错车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自动门已经“嗤啦”一声,既缓慢又急迫、毫不留情地关了起来,铁板一块挡住了两个人的屁股。这两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还没有搞清楚什么叫上错车。列车员冲着他们尖声喊,这是到北京的,不是到海州的!列车员尖利的声音像一块破碎的玻璃把大家的耳膜都划碎了,很痛,但这一痛,却把两个糊里糊涂的人痛醒了,他们一醒,才知道自己错了,一知道自己错了,就急了,他们转身用手去拍车门,一边冲着车门喊,开门,快开门,我们又上错车了。列车员站在他们身后,阴阁阁地说,开门?能开得了吗,这是自动门,一直要开到站才开门呢。
罗建林本来是站在接口处透透气的,现在被他们一搞,反而觉得气闷起来。好像上错车的不是那两个农民工,而是他自己。
火车一开起来,就飞速向前了,两个人慌张地看着车外迅速倒退的夜景,束手无策了。过了好一会,老二忽然说,有办法了,到下一站我们赶快下车。他总算抢在老大的前面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可是列车员立刻又给了他当头一棒,说,哪有下一站,只有一站,到北京才停。罗建林听到她说“到北京才停”,又觉得一阵更厉害的气闷胀满了心肺。
列车员也在生他们的气,责问说,你们坐火车不问问清楚就上车吗?老大说,我们问了呀,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列车员说,谁说的?谁让你们上这趟车的?老大说,那个谁我们也不认得,她指了这里,我们就上来了。列车员说,谁这么缺德,乱指点。老二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妇女,原来城里的妇女也会骗人啊。老大板起脸来批评老二说,闭嘴,别瞎说,妇女没有骗人,火车站太大了,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热情帮助我们的。列车员说,乱七八糟,下次你们问问清楚再上车。老大和老二抢着告诉列车员,说他们问过好多人,背着大包转了好几个站台,有人这么说,有人那么说,最后就把他们说到这趟车上来了。列车员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想用脚去踢开两个团包裹,可是包裹在她脚下就像两座山,她的脚踢上去,它们纹丝不动。列车员收回了脚,说,你们不能待在这里,这是豪华包厢,你们到前面普通车厢去吧。
两个人谢过列车员,扛着包裹朝普通车厢去了,他们在车厢狭窄的过道里,跌来撞去,遇到一些责问和批评,他们赶紧道着对不起,两个人又互相指责着,这些声音,后来都渐渐地消失了。
列车员看到罗建林仍然站在那里,就说,乡下人,老是搞不清时间,他们在家,是不是不用知道时间?然后她又自问自答说,也是的,反正种田,天亮了就起来种田,天黑了就回家睡觉,不用知道什么时间不时间的。她是自说自话,也不需要罗建林回答。又说,铁路上如果都像你这样的旅客,我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我留心过你,你的时间观念很强,每次都是掐好了时间来的,既不太早也不会太晚。
如果是以往,罗建林会毫不客气地享受这种说法,但是今天他的心情有点异样。虽然他的行动一点也没有乱,但他的心思有点乱,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个一再错过时间、一再上错车的农民工,因为他们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影响了他的心情?
其实,罗建林是不该心乱的,他的井井有条的一切,他的因为计算精确而从来不会出差错的安逸日子,在这两个错乱的农民工面前,显得格外的从容优雅。当然,这也完全符合他的白领身份。
天越来越黑了,只是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从窗外掠过去。罗建林一直坐在过道上的翻凳上,同包房的是一个微胖的笑眯眯的中年人,他几次拉开包房的门,从里边探出头来,似乎想和罗建林说说话,也似乎在奇怪,这个人怎么不进包房,包房里这么漂亮,五星级的,有香水味,还带有卫生间,空间也足够大。
罗建林该进包房了,他得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明天车到了北京,好有精神办事。这也是他精确计算中的一部分内容。如果坐火车睡不好觉,影响工作,这就不能算是完美无缺的计算和安排了。好在罗建林身心健康,睡眠很好,也没有异床失眠的坏毛病,无论睡什么样的床,他都感觉像在自家的床上那么自在,那么舒适。许多人在火车上睡不好,尤其火车提速后,车身晃动得厉害,罗建林却反而睡得更香,他甚至感觉回到了婴儿时代,梦中还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