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笑了笑,说,小姑娘,你别害怕,我说的不是鬼,不是鬼来找我,是鬼他们每天到我的梦里来跟我捣乱。二秀说,那是你心虚,心亏,才会做噩梦,你不要做假玉螺茶,就好了。老叶说,我不做还真不行,订货的人越来越多,有的隔了年就来订,就像现在吧,买今年的茶,就订明年的茶了。二秀说,你不怕被人家查出来?老叶说,怎么不怕,我还被人举报过,村里被罚了一大笔款呢。二秀说,那你还做。老叶说,那就更要多做,要补回损失呀。你想想,我们子盈村,几百年的玉螺茶历史,做下来,又怎么样呢,村子里家家户户破房子,这两年,一做假玉螺茶,家家户户翻新房,造楼房,我要是不让他们做,他们还不把我当茶叶给泡了。二秀说,你还算是村长呢,你一点也不顾子盈村的名誉。老叶狡猾地笑了笑,说,现在到处都出产玉螺茶,人家也不能认定假玉螺茶就是我们村出来的呀。二秀说,可是玉螺茶只有子盈村才有。老叶说,谁说只有子盈村出玉螺茶?二秀说,老师说的。老叶摇了摇头,又是老师,又是老师,你们老师到底怎么了,他乱说话,你就相信了?二秀恼了,跟老叶翻了脸,说,你才乱说,你当村长还乱说,你不配当村长。老叶不跟她计较,笑了笑说,我也不想当呢,上级非要我当,当村长有什么好,又不吃皇粮,群众炒茶,可以公开地炒,我还得偷偷地炒。二秀说,造假的人当然要偷偷地弄。老叶说,小姑娘,你冤枉我了,我没有造假,谁也不敢说只有子盈村的茶才是玉螺茶,谁也不敢说炒茶不能用电炒锅嘛。二秀气得说,你们这个村,不是子盈村,不是的。
二秀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很委屈,走到半山坡,她看到了小叶,小叶正在家门口劈果树柴,他看到二秀气鼓鼓的样子,就喊她,跟她打招呼,二秀起先想不理他,但看到他劈柴,二秀就问他,你劈柴干什么,人家都用电炒锅了。小叶说,人家都用,我不用的,我一直用柴火烧锅炒茶的。小叶把二秀叫进他家,果然,小叶家有一个妇女在用柴火烧锅,一个老人在炒茶。二秀说,你为什么不用电炒锅。小叶说,我不可以用的。二秀朝他看着,他又说,我不可以用的,我是管坟地的,我不可以用的。
二秀不懂小叶的话,她努力地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叶却又说,不过你也别太当回事,其实,用柴火烧也好,电炒锅炒也好,子盈村也好,外地茶也好,泡出来都是差不多的,不信我泡给你看。小叶就拿了一个玻璃杯子,到隔壁人家要了一把电炒锅炒出来的外地茶,先放开水,再放茶,二秀看到的,竟然和老师当年泡的完全一样,细细的嫩芽在水中一沉一浮,开始它们蜷缩着,像一只一只小小的螺,后来它们慢慢地舒展开来,舒展开来,最后都轻轻地安静地沉下去了。但是二秀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却没有跟着舒展开来,她忽然怀疑起来,为什么小叶泡的假玉螺茶和老师泡的茶是一模一样的呢?
三
二秀渐渐知道了,在子盈茶社炒制的茶,大多是真正的玉螺茶,参观的人都被领到茶社来看原生态。因为人多了,茶社还临时开出了饭店,留大家在这里品茶吃饭,等着购买新鲜出炉的玉螺茶带回去。
太阳一天比一太旺,春天一天比一天近,转眼就快到清明节了。一过了清明,玉螺茶就不如明前那样值钱了,它的嫩芽越来越少,叶子也会越来越粗,所以清明前这几天,来的客人特别多。
客人是这里的常客,大概每年都来,一切都很熟悉,就像进了自己的家,他们坐下,泡茶,喝茶,说话,二秀一边烧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传过来,他们先是说了说茶叶的价格,又说了说外边对玉螺茶的评价,也说了些与茶无关的话,后来他们又来到灶间,看炒茶师傅炒茶,拍了几张照,炒茶师傅说,张老师,吴老师,你们来啦。二秀在灶下说,我就知道你们是老师。老师听到二秀说话,探头到灶下看了看二秀,拍照的张老师跟二秀说,小姑娘,我也给你拍张照片吧。吴老师说,这个小姑娘,这么秀气,这么纯,放在这里烧火?张老师拍完照又朝二秀细细地看了看,说,嘿,我想起几句诗了:月出前山口,山家未掩扉,老人留客住,小妇采茶归。
二秀没等听完,忽的就从灶下站了起来,说,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后面还有几句呢。张老师挠了挠头,说,不好意思,是还有四句,但我没记住。吴老师说,没文化就别装有文化,猪鼻孔插葱——装象啊。他们都笑了笑。张老师又说,小姑娘,你是外地招来的吧,你不知道,从前这地方采玉螺茶可讲究啦,采下来不是这样烧火炒熟的,是放在姑娘的胸前捂熟的。二秀说,我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