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香味四散开来,满屋子都是,他们还凑到箱子跟前去闻它,说,好香啊,好香啊,这就是樟木箱哎。我爸在一边比我还受用,说,在我们林场,每天都能闻到樟木香,还有其他许多树香。
我爸原来在一个叫农林局的地方当一个小官,前几年被打倒了,放到一个林场去劳动改造,后来又没说他有什么问题,就地安置了,当了林场的副场长。那时候林场的活就是砍树,我爸身先士卒,带头砍树,还创造了一种冯氏连轴砍树新法,把砍树的产量提高了一大截,我爸成了劳动模范。
我爸给我的樟木箱夹在他们家的旧家具中,我看着很养眼,也很舒心,我的樟木箱鹤立鸡群,十分骄傲,相比之下,他们家的旧家具是那么的寒酸,那么的灰头土脸。
我爸也围着樟木箱看了看,他的神态起先也和樟木箱一样骄傲,但后来他的脸色有点变,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凑到一只很不起眼的小茶几跟前,先是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接着就伸出手去抚摸,我起初以为他只是摸一下而已,哪知他那只手搁到茶几上就不肯下来了,摸过来摸过去,横摸过来竖摸过去,从上摸下来,又从下摸上去。看他那急吼吼样子,我也忍不住朝那小几子瞥了一眼,那小茶几简简单单,也没有雕什么花,而且面目很丑,就是四条腿撑一块板这么简单,灰头土脸的,都不如我们家新买的夜壶箱神气。可我爸却像着了魔似的,喃喃呢呢地,又自问自答、又自我怀疑地说,这是鸡屎木?不会吧?难道真的是鸡屎木?
我“噗”地笑了一声,说,爸,你们林场有鸡屎木吗?我爸脸色严峻地说,没有的,我们这地方长不出鸡屎木。我爸咽了口唾沫,扯了扯我的衣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小妹,你家里有好东西。他的角色换位真快,已经把这个家叫成“你家”了,喜酒还没有开宴呢,他已经跟我一刀两断了。我妈在外面喊我,我爸赶紧就对我说,你妈喊你,你快出去吧。我感觉出我爸想要支走我,我见爸的神色模样有点古怪,我就没搭理我妈,守在我爸身边看他要干什么。结果看到我爸动作十分迅速,环起胳膊就将那鸡屎茶几一抱。我爸在林场干过活,力气好大,那茶几在他怀里像一团棉花,我爸抱了一会,舍不得放下,但因为我站在一边紧紧盯着他,他有点难为情,就放下了,我爸一放下,我就运足力气上前一试,结果那一身的力气都白运了,没想到那鸡屎茶几竟然轻飘飘的,我不由得泄了气,鄙视说,屁轻,不是什么好东西,烂木头罢了。我爸立刻正色地说,小妹,什么东西并不是越重越好的。我反唇相讥说,那是越轻越好啦。我爸说,反正,鸡屎就是轻的,如果是轻的,就是鸡屎。停了一下,又压低嗓音,鬼鬼祟祟说,小妹,我告诉你,真正的鸡屎就是轻的,就是好东西。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爸怎么变得像我妈那样鬼里鬼气、小肚鸡肠,看他说“好东西”时那馋样子,口水都差点淌下来了,比我妈说“大户人家”的口气还馋,我心里有点瞧不起他了,我抬手对着空中画了一个圈,说,难怪你们要把我嫁入豪门——屁眼大的豪门。
我说粗话,我爸竟一点也没在意,他还点头赞同我说,是豪门,是豪门,屁眼大也是豪门。
一
说了这么多,有一大半都是废话,因为一直在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情,真正的主人公,到现在还没有登场呢。前边他只是露了一露脸,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呢。
不过,你们别替他着急,他自己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人是一辈子都不会着急的那种性格,这就是我嫁的人。
我一个急性子的人,要跟他过一辈子,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可谁让我当初急着要嫁人呢。当然,后怕是后怕,以后几十年的日子也会一天一天过去下的,结果只有两种,一是离婚,一是不离。不过现在还没到那时候,时间还早呢,我才二十五岁。
第一天早晨起来他就跟我说,小冯,你晚上睡觉磨牙,是不是有蛔虫啊。婚都结了,还叫我小冯,好像我没有名字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妈头一次见面时喊我小冯,他以后也就一直喊我小冯了,不过我也会不客气的,我说,老宋,你睡觉说梦话。他笑了笑,好像知道我是在报复他,没有跟我计较。我刷了牙,把牙刷朝杯里一插,他看了看,就把它倒过来重新插到杯里。我看不明白,说,你干什么?他又慢条斯理地说,小冯,牙刷用过了,要头朝上搁在杯里。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牙刷,说,为什么?他说,牙刷头朝下,就会一直沾着水,容易腐烂,容易生菌。我说,把茶杯里的水倒干了,牙刷就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