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了自己,我还是觉得自己比他们强。一看这两人坐在那里死沉沉的样子,面目呆滞,眼睛发定,像从棺材里倒出来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想说话,想攻击他们一下,可我妈不许我说话,我就走到井边朝着井下说,死样。
他们家这口井的井围很小,水倒蛮清的,还能看见我两条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我“哧”地笑了一声,说,比我们家门口的井小多了,我们那是三眼井,井围有那么大,我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听了我说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们并不觉得好笑,只是表示礼貌而已,这就是装模作样的大人家吧。我妈批评我说,这是一家人用的井,用得着那么大吗?不知道我妈为什么天生要拍他们家的马屁,我妈这样的人,是很势利的,要拍也应该拍拍干部或者别的什么有权势的人,不知我妈哪根筋搭错了,才有了我的命运的走向。
两兄弟就这样死沉沉地坐在走廊上,只是看到我们进来的时候,稍微欠了欠身,过了好一会儿,在我对着小井骂了声“死样”以后,其中有一个才站了起来,对着屋子里说,妈,她们来了。我一直模模糊糊没有记住站起来说这话的是哪一个,是哥哥还是弟弟。但是我也一直没有忘记有一个人说了这句话,口气完全是一个小孩子在向大人求助的口气,我差一点又要说话,这时候他们的妈妈就从屋里出来了。
下面的事情,就由他们的妈和我的妈商量,跟他们两个好像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俩妈谈了一阵后,他们的妈就对我说,小冯啊,来看看我们的家吧。她引着我向左边的一间过去,我偏要往右边一间去,我说,先看看这边一间吧,这一间干净一点。她笑眯眯地,说,小冯,你搞错了,右边的这一间,是别人家的。我朝我妈看看,我妈说,本来是他们家的嘛,只是暂借给别人住住罢了。
也许我妈看到我的脸色不好看了,赶紧把我拉开来,直截了当跟我说,他们两个都没找呢,你喜欢哪一个?不等我开口,我妈又急吼吼地说,我看就老大吧。我说,我不要,他有肝炎,肝都腹水了。我妈急了,说,你有意气我,你知道那是假的。我说,我不知道是假的。我妈说,那,就老二。我说,我不要,四眼狗。我有意放开眼睛周转身体尽情地打量他们的院子和房子,说,这房子,从前是佣人住的吧。我妈又过来拉扯我,倒是他们的妈比较大方大度,耐心跟我解释说,小冯,这是大宅里的偏厅,不是佣人住,是客人住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坐在走廊上,一个在看书,另一个在发呆,始终不参与我们的谈话。等到我们要走了,那个小一轮廓的弟弟却忽然跟我说,这本书你要看吗?他把他手里的那本书递到我眼前,我一看,是《基度山伯爵》,没听说过,我不喜欢看书,何况这书名五个字里就有三个字我觉着眼生,我根本就不想要他的书,也不想理睬他们。可我妈手长,一伸手就接过去了,说,我们家冯小妹最喜欢看书了。又把书塞到我的手里。我知道我妈要给他们面子,我也勉强就给了我妈一个面子,接下了这本书。
这个弟弟挺吃亏的,他借给我书,结果我却嫁给了哥哥。
我要嫁给哥哥,他们哥两个就不能再同住一间屋了。只能在小天井里搭建一个简易的房子,让弟弟去住。在搭建的时候,和隔壁那人家吵了起来。其实说吵起来也不太符合实际情况,因为这架其实只有一方在吵,就是那个借宋家房子住的老朱,老朱一家三口齐上阵,不光夫妻俩上蹿下跳,连他们那个小不丁点的儿子,一边哧通哧通地抽着鼻涕,一边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我看不惯他那种小流氓的腔调,骂了一声小杀胚。但他们吵得厉害,没听见我骂。
吵架的这一方是没有多大声息的,两兄弟一声不吭,他们的妈妈则耐心地跟他们解释,说哥哥要结婚了,弟弟没地方住。老朱家不讲理,说,你们结不结婚跟我们没关系,你们搭了这个房子,天井就更小了,我们怎么过日子。当时我也在场,我看不过去,跟他们计较说,你们不要眼皮薄,我们是结婚的大事,如果你们儿子结婚,你们也搭一间好了。他们的小杀胚儿子才八岁,我是呛他们,不料我这一呛,却呛醒了他们。结果他们也在小天井里搭了一间,才算太平了。这是再违章不过的违章建筑。不过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后来这两个违章会让我们占到大便宜。
我结婚前几天,我爸回家了,他给我带来了一只樟木箱,是他自己砍的树,自己打造的,虽然造得粗糙,但毕竟有樟木的香。这个散发着浓浓香味的樟木箱让我知道了体面,我的女友和同事,来我家看我的嫁妆,他们看到樟木箱,都很羡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