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生气说,我虽然耳朵聋了,但我佩戴了助听器。我又奇了,睡觉还戴助听器,怕没人吵醒她吗?
真搞不懂他们。不过好在我并不想搞懂他们,我也不觉得他们有多奇葩,有我的父亲母亲作参照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被老人萌倒的。
我递上两盒保健品,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儿子委托我代买代送的,可那老人家鄙夷地用眼神拒绝了我,还好那老太太是用另一种手段,她伸手接了过去,说,干吗不要,不要白不要——我看看是什么。她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立刻就推了开去,说,喔哟,以为什么东西呢,这不是保健品。我指着盒子解释说,您仔细看看这上面的说明,是保健品,活络筋骨,强身健体,等等。老太太说,这是虚假广告,骗人的,以不毒死人为底线。
我不能再和这两位有文化的老人纠缠下去了,我赶紧掏出委托单说,王先生,请你签个字吧。老人家又立刻翻脸说,我不姓王,王八蛋才姓王。真出了奇,他说他不姓王,我倒恰好是姓王,他是在骂我吗?我且忍了,听他继续数落道,别说我不姓王,就算我姓王,他个王八蛋也不会来看我,更不可能付了钱叫别人来看我。我忍不住说,您是大学教授,说话怎么这么粗鲁?老人说,孔子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天哪,他居然用孔子的话来骂人。
任凭我历经风雨饱受重创跌跌爬爬走到今天,我还没碰见过如此有水平的老人家呢,有人说是老人变坏了,有人说是坏人变老了,我不知道到底哪者说得对,我只是气得两眼翻白,忍不住说,孔子解决不了的问题,老子帮你解决。
其实孔子解决不了的问题,老子也一样解决不了。最后的结果使我很受伤,刚刚出马,就跌落下来,我可没脸回公司,在大街上茫然转着舔伤口呢,忽然我看到路边有一家花店,我咬咬牙,隐忍着作痛的小心脏,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
我捧着花又回到那个鬼见愁小区,这回是那聋子老太太开的门,她一开到花,就冲着我说,还没毒死我们,就来送花圈了?我说,这不是花圈,这是花。老太太说,把花圈起来,就是花圈,你以为他不想给我们送花圈吗?
明明是我买的花,她又归到他儿子头上,那儿子岂不是冤哉枉也,可我才不会为他鸣冤叫屈,我自己的冤屈还没得解呢。何况以这老两口的奇葩思路,我要是送黄金,他们肯定认为儿子要逼他们吞金自杀,我要是送钻石,他们会说里边有毒辐射,我要是送大粪呢,他们一定把大粪朝我当头一泼。
为了预防他们泼我大粪,我必须得后退一步,可我实在是没有退路,身后就是楼梯,后退一步我就滚下去了,还好那聋子老太没有逼我滚下去,她还主动和我说了话,她告诉我说,喂,其实我不是聋子。我朝她耳朵上夹着的线看了看。她就揪了下来,递到我眼前说,你看,假的,不是助听器,就是一根普通的线和一只小塞子,是我自己做了骗他们的。
我不知道她要骗谁,不过我还是小心一点,原先我以为以我这样的鬼马之才,亲自出马对付几个老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事实无情地击毁了我的自信,我知道错了,我知道老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我千万不要再自以为是了,搞不好我被一个聋子老太卖了还替她数钱呢。
那脸可真丢大发了。
小心归小心,我的任务还是得想办法完成呀,我说,老人家,既然你不是聋子,那就太好了,我刚才在你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们的儿子——老太太朝我摆手,我奇怪说,怎么,难道你们没有儿子?老太太重新把那根做摆设的线夹到耳朵上,对我说,你说什么,我耳聋,听不见。我喷她说,你不是戴着助听器吗。老太太说,这个助听器效果太差,便宜没好货,他们说得买两万元以上的,才听得见。
这事情实在太诡异,太恶心,我终于要被他们气走了,我也应该被他们气走了,我把访问单朝他们的桌上一摔,老子不干了还不行吗。
真是还不行,因为意外的事情又接着来了,老两口见我要走,赶紧招呼我等一下,他们找了笔来,居然主动在访问单上签了名。
我又觉得离奇,问道,那你们承认这个委托人王先生是你们的儿子啰。他们神回答说,我们签名,只是我们向你表示歉意而已,因为你的骗术没有得逞,我们虽然年老,但防骗能力还是有的。我赶紧拍马说,那是超强的。他们说,你也辛苦了半天,陪我们说了那么多假话,也付出劳动了,我们就签一下名而已,举手之劳,赠人玫瑰,清香自留。
真有学问,这样的话我听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