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没招她没惹她,她就给我唱一出空城计,我若是向她收钱,她不定使出什么幺蛾子来整我,算了算了,远离老人,留点自尊吧。
我临出门时吓唬她说,大妈,你胆子真大,你随随便便就让我进来了,你太轻信别人了。大妈说,这可不是我轻信你,是你轻信我哎。我气大了,又威胁她说,万一我是个坏人呢。大妈朝我看看,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哪里有坏人,没有人,好人也没有,坏人也没有,人影子也没有,鬼影子也没有。
我从她家出来,在小区四顾,果然很冷清,只看到几位老人在小区里慢悠悠地转着,我心里一惊,莫不是传说中的鬼城?可是明明小区里是有人的嘛,虽然是老人,老人虽然老了,可他们是人,不是鬼。
虽然小区的楼牌号比较混乱,没有秩序,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访问单上填得清清楚楚的楼牌号,我现在就站在楼门前了,只是因为吃了头一次的教训,我学乖了一点,先照着访问单上留的客户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了两声,有人接了,我说,请问是王先生吗?对方说,你打错了。我“咦”了一声,对方立刻说:“骗子,骗子还咦什么咦。”就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楼前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只好又打电话回公司,重新确认了地址和电话无误,我就直接找上楼去找人了。
上了楼,我按门铃,铃声清脆响亮,可按了半天,始终没有人接应,我换个办法吧,抬手敲了一下,嘿,门立马就开了,我又忍不住“咦”了一声,但很快就将“咦”字缩回去了,咦什么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人人的脾气,也许老人不喜欢门铃声呢。
这回对头了,是位老先生,他一手把着半开的门,一手遮着眼睛想看清楚我的脸面,我凑到他面前,让他瞧仔细了。
老人家朝我点了点头,估计对我的长相还算满意,问我说,你找我吗?我见他年事已高,又具有知识分子模样,赶紧汇报说,老人家您好,是您的儿子委托我来看望您的。
我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根本和一个“您”字沾不上边,这会儿左一个您,又一个您,您不离口,这让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长了一个层次,是个文明人。
老人家却并不因为我跟他来文明的,他就跟我客气,他可是一点也不文明,也不礼貌,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冷笑道,省省吧,少来这一套。我向来反应灵敏,立刻知道老人家是对儿子有意见呢,我赶紧吹牛拍马撮合他们,我说,老人家,您儿子是个孝子哦,他特地找到我们公司,请我们代理,是付费的。老人家继续“哼哼”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呢。我心里暗笑,但面子上我得做足了孙子,我赔着笑脸说,老人家,您这比喻,嘿嘿——老人说,怎么?我说得不对吗?我还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吗?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他硬说自己的儿子是黄鼠狼,自己是鸡,我也拿他没办法,但是我得想办法让他接受我的看望,在访问单上签名,我好回去交差,按月领工资。我耐心说服老人家,您儿子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回来,所以让我来——其实也不会太麻烦您,您只要在单子上签上您的大名——老人家硬是不给我面子,拒绝说,我不会签的,我又没有让他找人来看我。我再引诱说,老人家,您如果不签字,那可不合算呀,您儿子付费可是白费了。老人家说,白费?白费才好,别说这点费白付,这个儿子我都是白养的。我再换个地方打一枪,我说,老人家,现在有了法,子女不回家看父母,会违法的,您不愿意您儿子违法吧?老人家抢答道,我愿意他违法,我希望他违法,他违了法,就进去了,就不能委托你来看我了。
我自以为算是个能瞎掰瞎扯的货,可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竟也不比我差,而且他比我有耐心,沉得住气,这原因我也知道,因为在这个事件中,他不要赚钱,我要赚钱,人一要赚钱了,心态就不一样了。
但我还好啦,我虽然急于要赚个开门红,但我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更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只有白掉的砖头。所以我不毛躁,我比他更有耐心,更沉得住气。我暗地里运了运气,重新再开始,我说,老人家,您的手一直支着门,会累着的,不如让我进屋坐下来慢慢谈。我这一说,老人家的手果然放了下来,只不过我立刻看出来了,他不是要让我进屋,他是要关门了,我的心往下一沉,正在这时候,屋里边有动静了,出现了一位老太太,说,我正在午睡呢,你们吵醒我了。
我正要道个歉,那挡着门的老人家却说,你不用和她说话,她是个聋子。我奇了,聋子还能被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