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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天气,已带了料峭寒意。石子小径上落了满地huáng叶,踩上去扑簌作响。
远远地,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后面跟着的依然是玄衣冷面的墨书。
本能地转身往旁边的桃林走,不想与他碰面。
只听身后低沉的声音喝道:“站住。见到主子掉头就跑,没规矩。”他的步子快,竟已到了近前。
规矩,压死人的规矩啊。
不得已,回过头,磨蹭到他面前,跪下,“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恕罪。”“奴婢”两字咬得极重,说到底,我心里仍是委屈。
冷硬的石子硌得我膝盖疼,可他并不叫起,只冷冷地说:“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别痴心妄想。”
脸蓦地烫起来,这句话,不啻于当日平王妃搧我的大耳光。
心cháo翻涌,羞愧得恨不能缩成一粒尘埃,泯灭在小径上。
头顶的声音又道:“我说的话,你不听么?”
沉了声,卑微地答:“奴婢不敢。”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一条棉帕飘飘忽忽地落在我面前,素白的底子,只一角绣着旱金莲。
这是他画的花样子。
我只描给了一个人——顾兰。
帕子的绣工如此笨拙,必定是顾兰练手之作,怎会到了他手里?
我突然明白,他说的“不听话”是什么意思了,低声回道:“这并非奴婢所绣。”
“好,这不是你绣的。那么杨将军燕服上的补子,沈相脚上的鞋,沈大少爷手里的扇子,也不是你绣的?我还真是小瞧你了,那么急着往上爬?”
补子是顾兰求我帮她绣的,至于扇套跟鞋本是我做了感谢沈府众人的,离开时落在萃英园里,想必暮云替我送了出去。
只是聊表心意的小东西,到他嘴里却是如此不堪。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会出手救他。
怒火腾腾地冒出来,也不顾什么规矩,掏出怀里那叠花样子,伸到他面前,“王爷瞧仔细点,共十二张,一张不少。奴婢用不起,不用还不行?奴婢愿意绣什么就绣什么,愿意给谁绣就给谁绣。”说罢,犹是不解气,一把扯下颈间的玉指环,连同那只石青色的荷包,劈头扔在他身上。
掉头就走,正对上墨书瞠目结舌的脸。
冷冷地瞪他一眼,这般惊讶,他是没见过女人发飙,还是没见过有人在平王面前发飙?
一股气走出去老远,直到湖边清凉的风chuī来,才稍微松了口气。可心里却隐隐感到后怕,方才那般冲动,倘若他治我个不敬之罪,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身后传来墨书的声音,“叶姑娘,请留步。”
我怔了一下,莫不是,怕什么来什么?
墨书扬起手里的东西,“你忘了这个。”
是依柳吩咐我送给薛美人的包裹。
默默地接过来,又见墨书递过一面叠得方方正正的棉帕,“风chuī了不好。”
呵,原来不知何时,泪水竟流了满面。
冷冷地推开他的手,“别冒充好人了,你们主仆都一样,全是小人之心。”
沈相生辰,他在小树林说的那番话,我并没有忘记。
扯了衣袖,胡乱地抹了两把,仍是低了头往前走。走到个偏僻地方,由着性子大哭了一场。
哭过后,心情舒畅了许多。
到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湖水让我神智一清,又对着湖面整理了发髻。直到看着能见人了,才往薛美人那里去。
薛美人身边的宫女叫红袖,跟我已有些熟悉了,接过东西进去回了薛美人,笑嘻嘻地出来道:“姐姐且慢走,小主想见见你。”边说边掀了厚竹棉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