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始进去,扑面一股热气,如今天气并不太冷,可屋里已烧起了火盆。
靠窗的雕花罗汉榻上,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看上去相貌很是清丽,穿了黛青色云雁纹对襟长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一支赤金点翠双蝶戏花宝钿,华贵耀目。可脸色却很苍白,即便珠玉绫罗亦不能遮掩她的憔悴。
她的右手边站着一个模样娴静身材丰腴的女子,看服饰似乎是德妃所在的静安宫的宫女。
来这三五次了,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薛美人。
恭敬地曲膝朝罗汉榻行了个万福。
薛美人细细打量我好几眼,旁边的宫女也毫无顾忌地盯着我看。
半晌,薛美人才笑着说:“果真生得好颜色,倒教我看直了眼。”顺手掏出一只荷包,道,“ 老是累你跑路,一点零碎银子留着买果子。”
我推辞不受,“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当劳累二字。”
薛美人却有些坚持。
再推却未免有些不识抬举,我只好道谢收下。
低头看那荷包,却是骇了一跳,
石青色锦缎,金丝线莲花,分明是我刚才扔在刘成煜身上那只。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荷包怎么会突然到了薛美人手里?
她怎么又送给我了?
qiáng压住内心的慌乱,躬身告辞。
出门寻了个偏僻角落,急忙将荷包掏出来,荷包并不沉手,里面只装了一个八分的银锞子。
往常送东西,红袖打点我也是这个数目,且都是直接给的银锞子。
不过一个银锞子,薛美人却特特地用荷包装着。
为什么?
细细打量着手里的荷包,终于发现了不同。
刘成煜那只封边缀得是水草纹,而这只用了紫藤纹。
原来并非是同一只。
紧张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刚抬头,发现几个青衣太监簇拥着一个白衣少年迎面走来。
本能地又要躲起来,却发现那人并非刘成烨,而是许久不见的楚蘅。
不由暗嘲自己神经过于紧张,只有外男入宫才会由太监陪伴。刘成烨身为皇子又住在宫里,何需太监引路?
楚蘅依然谪仙般清贵俊雅,神情疏离,可眉宇间却较从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见了我,微微浅笑,并不多语。
我也没说话,向头前带路的范公公施了一礼,退至一旁让路。
一行人经过时,我瞧见最后面的小太监手里抱着一把古琴。
楚蘅是来为皇上弹琴的吧。
学得一手好琴艺,能够得帝王赏识,也算无上的荣耀了。
到了宁翠院,徐姑姑正坐在桌前剥一盆煮花生。
这个季节,花生刚收获不久,就能出现在徐姑姑面前,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我不客气地抓了一把,问:“哪里来的新鲜玩意?”
徐姑姑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厨房孝敬的。”
我莞尔,“哈哈,你现在成了金主,他们倒要上赶着巴结你了。”
徐姑姑故作恼怒地抬头,视线落在我剥花生的手上,“你的手,再不好好养着,以后别指望拿绣花针了。”
我手一抖,剥出来的花生仁落在地上,耳边响起刘成煜冷漠的话语,赌气道:“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做绣活。”
徐姑姑道:“别的活计可以不做,嫁衣总是要自己缝。”
“哈,嫁衣?宫里还有机会穿嫁衣么?”我冷笑。
徐姑姑叹口气,净了手,到内室翻腾半天,拎出个半旧的碎花包袱,解开,最上方一件大红嫁衣整整齐齐地叠着,“谁说宫里没机会穿嫁衣?二十年前,我也有过男人。”
我诧异地看着她。
“是纤云宫的太监,死了十几年了。”徐姑姑缓缓道,“不过,想起那些日子,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我忽地感觉有些苍凉,掩饰般扯了嫁衣一角细看。料子是最常见的潞绸,算不得好,可绣工却极jīng巧,正中绣了对翩飞的彩蝶,蝶翅以金线勾勒,袖口与衣摆绣了繁复的并蒂莲纹饰。整件衣服针脚细密平整,不见半丝线头。
可想而知,徐姑姑缝这件嫁衣,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不由回头望去,徐姑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似是呆了。
我轻咳一声,将嫁衣叠好,半调侃半玩笑地问:“姑姑是想替我牵线么?”
☆、21是非缠
徐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