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倒是合情合理,我并非沈家下人亦非沈家亲戚,单独住最合适不过了。
顾兰素日在沈相身边服侍,不敢多耽搁,低声说了句,“我回去复命,等晚上闲了,再来找你说话。”匆匆走了。
我洗了个清慡的温水澡,吃了顿丰盛的午餐,睡了个香甜的晌觉。醒来时,丫鬟们早准备好了替换衣物。
月白色绫袄,鹅huáng色妆花褙子,豆绿色挑线裙子。
衣料轻柔jīng巧,式样简洁大方,像是合着我的尺寸做的,无一处不熨贴。
体态稍丰腴的朝云道:“是徐管家让人送了尺寸来,针线上的婆子刚赶制出来的。姑娘将就着穿,等日后再慢慢缝好的。”
我摇头,“这已是极好的了,这种料子,以往我连想都不敢想……不过穿成这样做事,未免糟蹋了,还是穿我自己的吧。”伸手取过包裹,换了平常穿的衣服,请朝云陪着往花园里去。
沈府花园,果然名不虚传。
迎面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假山上怪石嶙峋,或如蛟龙出海,或似凤凰展翅,孔dòng缝隙里缀着斑斑驳驳的苔藓,又有异草牵藤引蔓,或垂或绕于石间。更有一羊肠小径自山脚蜿蜒而去,不知通向何处。只见小径两侧遍植山野草花,红得似火,白得如雪,一簇簇一丛丛,野趣十足。
朝云笑道:“这素馨花极香,去年别人曾送我一小瓶用这种花做的香脂,清早挑指甲大一块抹匀了涂在脸上,到晚上还能闻到香味。”
我亦含笑道:“素馨本来产在南地,虽然北方也能种,到底不如南地花期长。你若想做香脂,还得尽早动手,再有七八天,这花也就败了。”
朝云听了颇有些跃跃欲试,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亭子,期期艾艾道:“姑娘在亭中歇歇可好?我回去取个竹篮盛花。”
“好,你尽管去,待会我们一起摘。”我点头。
朝云引我到了亭子,小心地陪了不是,又许诺做好香脂送我一瓶,才放心地回去。
亭中有石桌石椅,似是经常有人打扫,甚是gān净整洁。
亭旁一株合欢开得正盛,其叶如羽,其花若丝,清香宜人,更兼树冠庞大,遮起一地荫凉,看着就觉得凉慡无比。
远远地,有琴声飞来。悠扬婉转,如溪水潺潺,似清风明月,gān净得不沾半点世俗之气。
不由得循声望去,恰看到有人正袅袅婷婷地踏上竹桥。
那个人我极熟悉,可我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打扮。
姜huáng色缎面小袄,茜红色绣白玉兰锦缎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鸦青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圆髻,鬓角插了枝赤金簪子,耳朵上的赤金坠儿颤悠悠地晃在脸旁,被夕阳映着,折she出耀目的光彩。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靛蓝比甲的丫鬟。
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当家主母,又似侯门深院的主事奶奶。
蕙姨熟门熟路地下了竹桥 ,穿过石子小路,拐进旁边的竹林里。
我自合欢树后出来,心犹自怦怦直跳。
蕙姨,自幼看着我长大的蕙姨,到底有多少不同面目?
杏花楼的蕙姨,总是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娇媚撩人。
在我家的蕙姨,大多穿天水碧的棉布小袄,清纯可人。
怎成想,她还有如此富贵端庄的一面。
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沈相家的花园里?
“姑娘看什么发了呆?”身后传来打趣声。
是挎着竹篮的朝云。
掩饰般地笑笑,“不知道是谁在弹琴,像仙乐一般,倒让我听迷了。”
“定是楚公子,大家都说楚公子长得像仙人下凡,连琴声也带着仙气。”朝云一脸不加掩饰的仰慕,解释道:“楚公子是大少爷的朋友,常来府里与大少爷弹琴弈棋。”压低声音,“他来的时候,府上的丫鬟都想着法子往大少爷那里跑。”
我不由失笑,若真是飘然出尘的神仙般的人物,无怪乎很多人爱慕。
两人一面谈笑一面俯身摘花。
素馨花开得极盛,又是极大一片,很快就装满了竹篮。
这才直起身子,掏了丝帕擦汗。
眼前冷不防钻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颤抖着喊了一声,“小姐——”
我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朝云也唬了一跳,嗔道:“魏伯真是的,这一嗓子,吓死我了。”素手捂住心口,眼角却绽出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