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分明是满怀情愫。
蓦地记起来,前年平定了南疆叛乱的大功臣获得封赏无数的将军,不就姓杨?
他早过了而立之年了吧。
朝堂上的重臣,又是如此年纪,家中必定妻妾成群。顾兰不过是沈家端茶倒水的小丫头,怕是痰迷了心窍,竟去招惹他。
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顾兰竟上前抓住我的手,哀哀地道:“阿浅,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帮帮我。”
这个样子,教我如何拒绝?
咬唇,低声道:“你找个样子给我,我告诉你针法跟配线,你自己绣……你可听我一句劝,赔了他补子就撒手吧,别生其它念头。”
顾兰垂着头,却是不语,想必心中已有主意。
我们曾经无话不谈亲如一人,我岂不知她的心思。有心劝她,却无能无力,如今的顾兰怕早就不是惜福镇的顾兰了。
见得多了,心就大了。
而我,也不是去年的我了。这一年经历过无数的人情淡薄世态炎凉,我也不是昔日关在屋里只知绣花做饭的女子了。
摇摇头,掀了窗帘瞧外面的景色。
已近huáng昏,太阳收了炽热的光芒,温顺地缀在遥远的山头,只留淡淡余晖洒照着漫山绿色。细细的风悠然chuī起,温热轻柔,带着野花的芬芳。三五归家的农人荷锄走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抛一路朗朗笑语,而不远处,炊烟正袅袅。
如此的安详而静谧,我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到达盛京正值清晨,城门乍开。千万缕金huáng色的光线照在高约十余丈的青黛色城墙上,重檐歇山三滴水的城门楼以琉璃瓦嵌边,折she出瑰丽的光彩。九道黑色的屋脊宛如九条巨龙做出摆尾腾飞之姿,檐角青石雕成的鸱吻威猛凶恶,傲然俯视着地上的芸芸众生。
一种渺小低微的感觉油然而生。
马车擦着守门士兵的身体,缓缓穿过宽敞的城门。想象中的京城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繁华热闹的街道,密密匝匝的房舍,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莫名地想哭。
这就是盛京,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心心念念牵扯不下的故乡。
记忆里,爹极少提及从前的生活,可自病重卧chuáng后,却经常絮絮地说起往事。诸如幼时背不出书被夫子打,手心一道道红印;诸如家里来客,会叫八珍楼的席面,他家的苏皮烤鸭是京城一绝,苏脆香嫩;诸如跟祖父去别院骑马,不慎摔断腿骨养了半年,看到chuáng就烦;诸如与三五好友在茶馆联句,约了望月楼的头牌在白水河泛舟……
我这才知道,爹之前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家中请得起夫子,吃得起席面,而且还有别院养着马。
想象中玉树临风姿态风流的爹与面前容颜沧桑瘦骨嶙峋的爹相比,不是不心酸。
又看着那双本该弹琴作画的手因劈柴种菜而磨砺得满是薄茧,不是不感触。
曾隐晦地问起过娘,爹说他们的亲事为家里人不喜,两人私定终身,娘生我时伤了元气,早早就故去了。
一个大男人拉扯个孩子,本就不易。又何况是我?
常常会想,这些年,若非因我,家里不至于如此清贫,爹也不至于如此劳累辛苦,以致于病重时也没钱请个更好的郎中。
我生来不是千金小姐的命,爹却将我当成千金小姐来养。教我读书、画画、弹琴,整日的辛苦劳作全都用在了价格不菲的笔墨纸砚琴谱书籍上。
爹常说:“叶家的孩子,怎么能不懂这些?”又会内疚地望着我,“阿浅,跟着爹,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委屈的是爹。
西镇上姓叶的人家何止千户百户,他们家的女儿都不象我这般费钱。
爹毕生的心血都用在我身上,所以我也会尽力实现他的愿望——带他回盛京,将他葬在儿时生长的地方,闻得到八珍楼的烤鸭浓香,看得到白水河的粼粼波光。
思绪万千时,顾兰推了我一把,指向窗外,“这是杨树街,盛京最热闹的地方。”
偷偷掀起窗帘一角望出去,只见街道两旁密布着各式店铺酒肆,另有不少摊贩挤在路边兜售着煎饼、瓜果、簪花等自家做的吃食及玩意儿。穿着入时的红男绿女穿梭其中。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繁华景象。
正看得入神,眼前晃过一道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