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自己对写这类东西还是心中有数的。

经过细心研究，我准备从判决书认定的事实入手为唐养斌进行辩护：一、凶器是偶然发现而使用的，并非精心准备蓄意行凶，案件属于偶发性质。二、马梅龙劝唐离开，推走他时，唐顺从地走了，只是边走边骂，这也说明唐没有存心杀人，进一步证明案件的偶发性。三、马梅龙打唐后，唐拔刀刺马，都是往他自认为不要命的部位戳，这说明他主观上没想杀人。等等，依据这些理由，唐显然构成故意伤害致死，不构成故意杀人罪。

我在监所这种特殊环境下，为人犯写辩护、上诉一类文字，喜欢依据起诉书或判决书认定的事实进行分析，一般不大轻信人犯自己的叙述。这样做的好处是，至少与公诉方或法官在基本事实上没有争议。因为假如产生事实争议，我无法调查核实，就先处在了不利的地位。

2月13日，农历腊月二十八，看守所杀猪送礼品，又张灯结彩。我被安排在看守所门口和大院外挂彩旗和贴红幅，站的地盘，从法律上讲是看守所之外的自由地界。我手里忙着，心里却充满了感慨，想到去年春节与父母团圆时，对1998年充满信心十足，想要大干一番。结果却在看守所留连一年，如今将在监所中度过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特殊的春节。想到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沉甸甸的。

挂彩旗时，我和干警小柏登上了看守所办公楼最顶层，极目四望，不仅整个监狱、市第二看守所和省看守所尽收眼底，而且几乎半个城镇都在眼界之中，心中顿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先前有些压抑的心情，突然一扫而光。下楼后，我把这种感受说给陈科长听，他笑笑说：“登泰山而小天下！”

确实是这种感受。

监所中过春节，肯定是个悲凉的节日，尤其是想到父母、兄嫂和妞妞，他们想必比我更担忧一些。但是，比起接到死刑判决的人犯来说，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我一定要在春节前给唐养斌写好上诉状，先不管能不能起作用，至少让他在春节前增加一点生存的希望！

后来，证实我写的辩护词没被采纳，当年八月的一天，唐老鸭被押赴刑场处决了。据说他自愿捐赠了眼角膜，所以处决时没有任何公审大会。上午八点来人将他带走，以后就再无下文了。报纸没做报道。

四十七第二交响乐地狱之门安魂曲（十五）

（十五）巨贪见闻录（1）

来了一个大贪官

1998年6月27日，H省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则突出消息：“老戚涉嫌特大受贿被开除党籍公职。”

早在此前十来天，我就听说H省出了一起特大案件，涉嫌人是原W市市委书记老戚。现在看报上指称，老戚“严重以权谋私，利用职权受贿，数额巨大”，“已移交司法机关进一步侦查处理”。报上还说，“此案是H省建省以来的第一个市县委书记涉嫌特大受贿案”。

7月上旬，反贪局小于最后一次来见我，询问了一个极小的问题，随后闲聊中告诉我，他们已经全部上了老戚的案子。他说，老戚案才是大案，你的案子小事。戚案牵连进来的约有二百余人。

这时候，我仅限于把戚案当作一起社会新闻，并没想到日后会和老戚本人谋面，更没想到我还会承担暗中“保护”他的责任。

7月16日，星期四，上午9时许，管教科长陈科长开仓进院，向我交待说，老戚来了，准备安排在3仓。随后不久，老戚挟着一堆被卷之类的行李，弯腰进了小院。

戚某，40多岁年纪，皮肤相当白晰，略为发福的模样，五官还算英俊，高个儿。可能关久了，头发既长又蓬乱。他放下行李后，就被叫去大院中理发，我倒为怎样安排他犯愁了。照监仓的惯例，新来的人犯一般是按顺序先睡尿桶边。如今我们仓原来已有八人，加上老戚就是九人。这样一来，老戚本来就应该在尿桶边安排睡处。可是，陈科长说，一来他年纪大一些，二来大小过去是个头面人物，三来又是省里的要案，所以尽量照顾一下。这就给我留下难题一道。

历数仓内“老犯”八人，最长关押有近一年的，最短也是三四个月，铺位顺序基本上是按时间安排的。就连四仓“老特务”熊某转仓过来，也只好安排在床前窗口处，他毕竟已经在本所关押了一年半了。这时，我要照顾老戚，就势必要从原来的位置中换出一个人来，换谁都不会太乐意的。思来想去，只有我自己从床上下来，再作些调整，以便安排老戚。陈科长听了，不同意。他不主张我动，主张把年轻人换一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