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席指教,字字珠玑,当真令人醍醐灌顶,意犹未尽。”
“先生对改良桑稻之法,发展百工副业,富民强民之道,见解之深,格局之大,实乃我生平仅见!”
她顿了顿,目光更加热切:
“只是……斗胆还想再向先生请教一事。”
“先生对于如何通过朝廷政令、律法革新,自上而下地破除积弊、引导万民,使先生今日所言种种富民良策得以真正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不知是否也有高见?”
梁进闻言,心中了然一笑。
果然,在这个时代,技术层面的东西,终究被许多人视为“奇淫巧技”、“匠人之术”,难登大雅之堂。
掌权者们更信奉的是“驭人之术”、“权谋之道”,他们习惯于高高在上,制定一个方向或目标,然后驱使下面的能工巧匠去完成。
至于这能工巧匠如何制造、如何改良、其中蕴含的智慧与艰辛,他们并不关心,只问结果。
成功了,是上位者英明。
失败了,是执行者无能。
这种重制度权术而轻技术实务的思维,根深蒂固。
不过,梁进也深知,生产力的提升,必然需要与之匹配的制度和政策环境作为保障。
好的制度能保驾护航,坏的制度则可能成为绊脚石。
既然对方问起,而他腹中确实有货,不妨再说道说道。
当即梁进笑道:
“我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是将将一整套关联配套的方略,都做了通盘考量。”
“技术是基石,政令是框架,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梁进精神微振,开始结合前世记忆中诸多封建王朝鼎盛时期的治理智慧。
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结合大乾王朝的现实国情,进行创造性的融合与阐述。
对于政令调控,梁进想到了规依《唐六典》的“田令”,可令每户垦田十亩者,须种稻六亩、桑三亩,余一亩为菜畦。州县每年春耕前核查田亩,违令者杖责,超额种稻者可免一年徭役。
赋税方面,仿“两税法”,对种稻户征实物税,税率十取一;桑户除缴丝帛外,另纳“青苗钱”。设“市易务”专司桑稻比价,若丝价暴跌,则以赈济蚕户;米价腾贵时,开仓平粜,维持“一缣易米五石”之衡。
民生保障之制依汉制广设“常平仓”,丰年由官府以时价加一成收购余粮,藏于砖石仓廪。陈粮折价售予酒坊、酱园。遇灾时,开仓施粥,辅以以工代赈,招募灾民疏浚河道、修缮堤堰。
金融扶持方面,效仿北宋“青苗法”,由富户组成“义庄”,春贷种子于贫农,秋收后还本付息,利率三分。官府作保,若遇灾年,可延期至次年偿还,确保农时不废。
梁进这一套“田亩令-赋税制-仓储法-金融策”的组合拳,既借鉴了历史经验,又规避了那些导致政策失败的雷区(如青苗法的强行摊派),更注重实际可操作性和对底层民众的保护。
其理论既不会过于超前,也不会惊世骇俗,又处处透着可行性与巨大的潜在效益。
当他终于停下话语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饭馆内也点起了昏黄的油灯。
中年女子听得双目异彩连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她并非只会喊好的外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梁进这套策略的精髓。
这套策论不仅仅是针对“改稻为桑”弊病的补丁,更是一套可以自我调节、自我完善的系统性地方治理框架!
其后续改进空间巨大,一旦生产力提升,这些政策完全能随之升级调整!
“妙!妙极!先生真乃佐世之才!”
中年女子忍不住击节赞叹:
“依先生此策,改稻为桑造成的粮荒民困之局,快则一年,慢则三载,必可彻底扭转,扭亏为盈!”
“其策高瞻远瞩,周密详实,直指根本,更难得的是环环相扣,落地可行!”
“先生胸中之丘壑,腹内之经纬,实在令我……五体投地!”
她看向梁进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好奇,变成了此刻毫不掩饰的火热与钦佩。
她见识过无数所谓的“名士”、“大儒”,或空谈误国,或迂腐守旧,或志大才疏。
而眼前这个看似粗豪的黑脸汉子,其思维之缜密,学识之渊博,对民生疾苦的理解之深,以及那份将宏大构想拆解为可执行步骤的务实能力。
无不透露出他的惊世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