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着简单的名讳与生卒年月。送葬那日,杭州城万人空巷,素缟如雪,哭声震天。无数受过她恩惠的百姓自发扶灵,长长的送葬队伍从府衙一直绵延到城外的青山脚下。钱塘江的涛声,仿佛也化作了低沉的呜咽,为这位守护者送行。
就在窦涟头七刚过,杨菀之和柳梓唐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天官署的调令如同预料之中般抵达了杭州。
“……冬官司空使杨菀之,擢升都畿道司空使……杭州府司徒使柳梓唐,调任都畿道肃政副使……着二人即日启程,先行回京述职,再赴都畿道上任……”
调令的内容在预料之中,海塘之功,足以让他们更上一层楼。都畿道拱卫京畿,地位显要,司空使与肃政副使更是实权要职。这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刻,然而,捧着这纸调令,杨菀之和柳梓唐心中却只有沉甸甸的复杂滋味。窦涟新丧,杭州的一切仿佛都还带着她的余温,这骤然到来的离别,更添几分仓惶与感伤。
临行前的准备忙碌而压抑。钱放亲自来帮忙打点行装,他看着杨菀之将窦涟托付的那个樟木箱子仔细包裹、安放妥当,沉默良久,才道:“星梵的事……还有劳你们回京后,若有机会,代我在他灵前……上一炷香。” 他的声音平静,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与担忧。钱星梵一去,钱家与宫中的纽带变得无比脆弱,未来如何,迷雾重重。
杨菀之郑重应下:“钱大哥放心,钱家对我们的恩情,菀菀不敢忘,平儿也不会忘。唯愿我们保持初心,各自珍重。”
启程前夜,杭州府夜幕低垂,星子在空中闪烁,焚琴披着星光找到了杨菀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帮忙收拾行李,而是安静地站在书房门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焚琴?”杨菀之放下手中的图纸,看向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姊妹。焚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郡主府的婢女,海塘工地的风霜、钱塘江水的洗礼,让她眉宇间多了坚毅,眼神也更加沉静。
焚琴深吸一口气,走到杨菀之面前,忽然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大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焚琴……想求大人一事。”
杨菀之心中微动,已隐隐猜到几分:“起来说话。”
焚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恳求,有不舍,更有一种破土而出的决然:“大人待焚琴恩重如山,焚琴本应追随大人左右,生死不离。只是焚琴斗胆,想求大人……允我留在杭州。”
杨菀之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早在绵州时焚琴对芋婆婆的照顾,来到杭州以后,她得了闲又常去养济院和慈幼院,每每归家,都在疲倦中露出满足与欣慰。她们相处十余年,早已情同手足,杨菀之又怎么不知焚琴心中的丘壑?要说分别,她心中自然不舍,可她也知道她们不是分道扬镳,而是找到了各自的道路。
“为了养济院?”杨菀之问道,她的语气比焚琴想得更加平静。
焚琴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滑落:“是!大人!海塘修成了,窦大人走了……可杭州城里,还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养济院如今全靠几位老嬷嬷撑着,实在艰难。我是从郡主府出来的,我会识字算账,能帮她们记账、管理物资,也能教那些孩子认字……我……”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大人,我觉得……这里才是我该扎根的地方。跟着您,我永远只是焚琴。可在这里,在养济院,看着那些孩子叫我‘褚姨’,看着老人们能多吃上一口热饭,我觉得自己活着,是有根的。”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窗外的秋虫唧唧鸣叫,更衬得室内的沉默悠长。
杨菀之望着焚琴眼中那簇坚定而温暖的火苗,那是找到了人生方向的火光。她想起了窦涟的话——“无愧于百姓的民心,也无愧于自己的初心”。她走上前,亲手将焚琴扶起。
“好。”杨菀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留下吧。”
焚琴泪水更加汹涌,她知道,只要她这么说了,杨菀之不会阻拦她。可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姊妹之谊,她心中的不舍毫不作假:“大人……我舍不得您……我也担心我不在了,您照顾不好自己……”
“窦大人用一生告诉我们,为官也好,为人也罢,总要找到自己安身立命、无愧于心的所在。”杨菀之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带着离愁却也释然的微笑,“你能找到自己的‘根’,我很高兴。留在杭州,留在养济院,替窦大人,也替我们,继续照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