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鉴冰、花娟娟、洪第、金第等数十名妓,结合不忘国耻会,各于枇杷门下,高标‘五月九日停止格宴’等字样。”林黛玉(艺名)是当时上海名妓四大金刚之首,名气很大,可见声势不小。连跟上海接壤的海门地方的妓女,受到影响,也开会议决停业,发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文言文写的宣言,并创作爱国歌,提倡国货歌,讨卖国贼歌,“分头拍唱”。
这些歌曲、宣言和那些传单、文告,到底是妓女们自创,还是有人代庖,不得而知,但估计多半是这些妓女恩客的手笔。这些恩客里,绝对不乏下笔生花的文人墨客。那年月,上海的文人跟花界属于共生体,休戚与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此前的辰光,产生了那么多蝴蝶鸳鸯文字,繁荣了文坛,现在代劳写点爱国的文告,自是义不容辞。据当时的报人包天笑讲,彼时即使良家妇女,也习惯由“床头捉刀人”代笔,投稿作品。虽然名字是香艳的女性,其实都是男人的文字。
男人替女人说话,以女人的口吻说话,到底是男人的意思,还是女人的意思?不好说。但是,至少可以说,有人代笔不等于妓女们的爱国行为,都是被动的。也就是说,代笔很可能是出自妓女的主动要求。因为,妓女们不仅有文字,还有行动。据当时的报纸记载,有名妓着人开着汽车,在老上海的大马路和四马路一带兜风,车上插着白旗,上书:“警告同胞,切勿暴动。”这种跟学生学来的动作,表现在妓女们身上,别有一番意趣,可以看出她们对于运动的积极性,以及对运动失控的担心。当时的上海滩,汽车还是个新鲜玩意,开汽车兜风,绝对是个很拉风的事。把这种事加上爱国两个字,真是又时髦,又刺激。在运动中,妓女们不仅参加三罢,而且对于跟三罢相关的抵制日货运动,她们也很积极,“互相劝告,此后购用国货,以免权利外溢”。显然,这对于需要便宜的日本化妆品甚多的若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损失还是相当大的。而且,据记载,一直到“五四”以后,还有名妓坚持不接待日本客人。时人感慨道:现在的官吏不如妓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余今于‘商女’二字,欲易作‘官吏’矣”。反过来说,妓女这样的爱国行为,之所以被人拿出来宣传,也不乏借机贬损官员的意思。
虽然说,由于清代特殊的官场嫖妓限制,清末不存在如明末那种名妓文化,花界基本不存在琴棋书画俱佳者。如柳如是、李香君这样有思想的人物,更是不可能存在。晚清一些所谓的妓女作品,实际上是出自海上文人之手。因此,像上面那种《敬告花界同胞书》之类的东西,尽管是白话文(可以肯定不是新文化运动的果实),但口吻和境界,都很政治,太男人了。活像是国民大会或者学生联合会的负责人,在给妓女们派活儿。所以,这种产品,最大的可能也是男人的手笔。同时,鉴于在晚清到民国的历次爱国运动以及政治事件中,强调卑贱者的参与热情,已经成了一种宣传策略,不仅妓女,乞丐和小偷也会拿来做文章,说他们如何热情如何奋发,云云。不仅正面的运动如此,连洪宪帝制运动,不是也有花元春、小阿凤领头的妓女请愿团吗?当然,在护国讨袁中,人们则喜欢吹捧那个替蔡锷打掩护的小凤仙,从而实现两边微妙的平衡。这样的事情,在本质上,都属于拉妓女来搞政治。
所以,我们看到的五四运动的花界参与,尤其是那些热情洋溢的文字,多半有人造的成分,应该属于运动宣传造势的一部分,动员的一部分。告诉人们,连妓女都爱国了,你们动还是不动?只是,被拉得妓女,在运动中如火如荼的三罢中,的确也有主动的成分。由被拉动,到自己动,她们有这个自觉。就算是被利用,她们心甘情愿。贺萧的研究告诉我们,据上海著名小报《晶报》报道,在1919年,有名妓因为不读书,不熟悉“爱国”“同胞”等新名词,竟至门庭冷落。
退一万步讲,妓女之所以有这样做的动力,也有其内在的原因。上海是个趋时的城市,近代上海的妓女,除了最下等的之外,一般来说属于中国最为趋时的女人群体。不仅时装的变化,女性最早坐四轮马车,坐汽车,照相,上报刊封面,都是她们首开风气。因此,即便没有发自内心的爱国热情,当爱国成为趋时的内容的时候,她们也是不会落后的。
记得有句一度很时髦的话,战争让女人走开。但是,政治却不会让女人走开,也走不开。无论宫廷谋划,还是密室阴谋,甚至大街上的抗争,都有女人的身影。就连义和团这样因为“神术”禁忌而高度歧视妇女的运动,也有所谓红灯照这样的传说。“五四”是一场学生发起的政治抗议运动,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