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狗儿说:“地主婆,别以为入了党就能翻天,只要我不死,你就是我老婆,就是老子的肉垫子!”
这时,李爱梅抬起头来,朝门口睃了眼。
门口人影一闪,儿子张冬冬蹦进来,叉着腰站到张狗儿面前,“老东西,你活得不耐烦了——老欺负我妈!”
李爱梅这才开口说了回家后的头一句话:“冬冬,你不能这样,他是你爸呀!”
张冬冬说:“什么爸?狗屎粑!牛屎粑!”
张狗儿咧着嘴讪笑,说:“没有我这狗屎牛屎,能种出你这棵苗儿么?”
张冬冬说:“就因为你,好一点的女伢都不跟我谈朋友。”
张狗儿说:“我年轻时也这样,可最后还不是娶了你妈。”
张冬冬不理他,回头说:“妈,乡里让你回去开党委扩大会。”
李爱梅嗯了一声,手里的针线走得更快了。过了一会儿,她对儿子说:“你去挑几担水去,缸里的水用完了。”
张冬冬不情愿,说:“谁喝谁用谁去挑。”
李爱梅说:“你爸老了,不中了。”
张冬冬说:“欺负你怎么那有劲?”
张狗儿说:“你妈就盼望我不中用,可我还离死远着呢!”说时还笑了笑。
张冬冬本来已操起了水桶,听了这话,他将水桶一扔,拽起李爱梅就走。出了门后,张冬冬忽然独自折返回去,将脸凑近张狗儿。
张狗儿以为儿子有什么事要吩咐,赶紧侧起耳朵,却听到儿子在他耳边清晰地骂了一句:“二流子!当心我搞死你!”
张冬冬在路上,碰见好多人极恭敬地冲着李爱梅叫李主任。他想起妈妈在张狗儿面前的那种屈辱的模样,忍不住问她当初为何要嫁给这样的无赖,害得他也跟着受人奚落。李爱梅苦笑了笑,“这全是命。”说过,又马上叮嘱儿子,不要在张狗儿面前说她相信命运,弄不好他又会出去瞎说的。儿子不以为然,说妈妈你现在入了党,还怕他干什么!
太阳升得不算太高,张冬冬看着妈妈在一派猩红的霞光中,柔若无骨地蹲在清汪汪的水沟边,轻轻地掬水洗脸,轻轻地在沙土地上踩着浅浅脚印,又轻轻地唤了声儿子,最后还轻轻地自叹一声。
被清水洗去晦气的李爱梅,立即出落出一番别样的风韵。只有在这时,儿子才敢相信妈妈就是乡里的妇联主任李爱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