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应有的烟火气。人穷到这个地步,干出些什么邪行事都不足为怪。可一走到村东边却听到了喧闹声……
封厚叫刘大江带着直奔吵吵嚷嚷的东场。老远就看到东场上聚集着许多人,其中还有不少妇女孩子。封厚心中不免生疑,这是什么阵势?莫非郭家店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走近人群他随口问身边的一个农民:“你们聚在这儿干什么?”
你别看郭家店的人穷,却都见过世面,场子上的人一见这几位的来头,就知道准是当官的,而且还不是小官,村民们便你争我抢地往前搭话,张口就是念煽音,是专门念给当官的听的。这个说是郭家店外出擀毡誓师大会,那个说是贫下中农大串联动员大会,还有的说是村里的头头让我们在这儿等着,说一会儿要发粮票和路费……
“你们村的头头呢?”
“头头们又不出去要饭,哪能站在这儿风吹日晒的,都在大队部里等着迎接上边来的大官呢。”
封厚奇怪:“你们外出讨饭为什么非要都赶在今天,还要集体出行?”
农民们七嘴八舌,封厚却听不出要领。刘大江身为老东乡最大的“土官”了,对这一套再清楚不过,便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封厚听。今天是老东乡的大集,造反派一不闹腾了,资本主义的尾巴就不割了,集市就又恢复了。而有集的日子向来都被老东乡外出讨饭的人视为黄道吉日,中午好歹也能在集上糊弄饱肚子,然后或扒汽车或买上一站的火车票北上,先下卫,再出关,只要离开了郭家店,一般都能把这一年糊弄过去,不至于被饿死。当然,受罪是免不了的,但受罪也比饿死强啊!何况讨饭并不像没有讨过饭的人想象的那么难,你会碰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稀奇古怪的事,还会看到一些活得不如你的人,如同看一台人间的连本大戏,有时还会参与其中,年年如此就难免会上瘾。
封厚感叹,讨饭还能讨上瘾,这有点匪夷所思。
说新鲜吧确实叫人难以想象,说不新鲜吧也真不是现在的创造,老东乡人讨饭是有传统的。当然数这几年最邪乎,农民心里有一种情绪,以前讨饭不管怎么说也是丢人的事,老出去讨饭的人就会讨不上媳妇。可现在讨饭成了一件可以显摆的事,光明正大,呼朋唤友,有点以讨饭为荣的劲头。农民这股情绪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你说造反咱跟着你造了,你说夺权咱也陪着你夺了,该批的批了,该斗的斗了,闹了半天不仅没挡住穷,甚至更穷了,谁还乐意饿着肚子陪你玩儿?不如自己也出去串联吧。所以一到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郭家店的人不出去讨上几个月的饭就浑身不自在,总好像吃了大亏。有的要过年才回来。所以,老东乡的人外出讨饭都讨出了大名声,无论到哪儿,你看到讨饭的一问,哪儿人哪?十有八九是老东乡的。北半个中国都知道,老东乡盛产讨饭的。
封厚拿眼瞟瞟刘大江,揶揄道:“这是你刘主任领导有方啊,能靠讨饭讨出了知名度,也算是个特点。”
刘大江这几年被折腾个溜够,在老东乡已经没有人样了,虽然现在又被结合进领导班子,却还装着满肚子的牢骚,一时竟无法当着眼前的村民跟这个封组长发泄,只好脸一红咽下了封厚的挖苦。通过几次打交道,他觉得封厚这个人是有背景的,嘴很会说也很敢说,不管你是造反派还是老干部,他都不憷你。如今“组长”是个最奇怪的头衔,可大可小,可上可下,小到农村的互助组,大到权力通天的中央领导小组,谁知道这个封厚是多大的一个“组长”?刘大江在封厚面前不敢多说少道,可是郭家店的贫下中农不管这一套,他们是一盘散沙般的讨饭大军,被无故地拦下圈住,谁想让他们做出个紧张害怕的样子都很难。一见有上边的头头站在这儿,有人更长了精神,故意高声叫号:
“眼看就晌午了,还不让走啊?”
有人唱上句,就有人接下句:“不让走好啊,至少晌午头这顿饭有人管喽。”
还有犯傻装愣的:“谁管呀?村上要能管得起这么多人吃顿饭,也就不叫郭家店了。”
“是啊,不知从几百辈子前就传下话来了:郭家店,盐碱滩,旱了喝苦水,涝了去讨饭……”
封厚站在风口上,越听身上越冷。看来穷是一种病啊,一种能传染的疾病。他忍不住又责备身旁的刘大江:“国家不是发了救济粮吗?县里也三令五申要积极开展生产自救,杜绝大批外出讨饭的现象,怎么这里反而变本加厉,简直是在倾巢出动!”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刘大江只能小声向封组长解释:“那点救济粮哪禁得吃呀,一个冬天就吃光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