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霜一场接着一场,茄子、辣椒、倭瓜和豆角秧,还有街道两旁的蒿草,全蔫了,绿的变黄,黄的变褐,褐色的变成了土色了,就连场院上被雨水淋过的苞米堆,也都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银,亮晶晶的。
一大早,徐亮就披着大衣走出了家门,他有个早起的习惯,习惯每天早上在连队各处转一转,但有一个规律,转完一圈儿后必去的地方就是场院。他来到小山似的苞米堆前,蹲下,用手在苞米堆上扒开了一个小洞洞,向里插手一试,心里陡然愁闷起来。他知道如果这些苞米榛子不及时倒堆或脱粒,被大雪捂住了,底下一发热,就有霉烂的危险。想到这儿,徐亮忙从苞米堆里抽出手,站起来向肩上扛了扛下滑的棉大衣,急匆匆向连部走去。
“喂!喂!”徐亮熟练地打开扩音器,嘴凑近麦克风试了两下音,接着在大喇叭里喊:“全连广大革命职工家属、知识青年同志们,现在播送紧急通知,播送紧急通知——由于天气变化下雪的原因,场院上的苞米堆已经发热,如果被大雪捂住了,国家的财产就会受到损失,直接影响我们学大寨所取得的伟大成果……”他说着,咳嗽了一声,又接着,“所以,要求全连广大革命职工家属、知识青年同志们,马上到场院,参加倒堆、脱粒劳动。现在播送紧急通知,播送紧急通知……”
陈文魁早早就吃完了饭,正趴在铺位上写着什么,听到大喇叭的喊声,忙穿好大衣头一个跑出了宿舍。刚上了路,瞧见杨金环跟在后面小跑着,陈文魁就停下来,等她。“这天说变就变,昨晚还好好的,一早就混混沌沌的。”杨金环见陈文魁等她,几步就赶上来,说完问陈文魁:“小雁子来信了?”“没有,”陈文魁苦笑了一声,和杨金环并排走着,“大姐,我想求您一件事。”
“看我能不能办到。”杨金环加快了脚步,又转过脸瞧着陈文魁,“说吧!”“大姐,你弟弟不是在省城吗?”陈文魁见杨金环点了一下头,紧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说:“这事不好求别人,我想把写给雁子的信寄给他,让他去一趟学校转给雁子。”
“行行,你先写吧!”杨金环满口答应着,“回头我给你他的地址。”“太好了。”陈文魁一听,步子轻盈起来。
两个人说诘问,已来了到场院,不大一会儿,场院就聚集了百八十人。然后各班排按照徐亮的安排,由班排长领着,仨一伙五一群地围着苞米堆,捡的捡,装的装,抬的抬,就干起活来。
刚开工不一会儿,就见一辆北京吉普车急速驶进连队,然后在连部门前一个急刹车停下,随即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胖墩墩模样的人还向这边瞧了瞧。这下忙碌的人们可来了劲,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向来人望去。“你们猜猜——”牛东方指着那几个挺神气的人打堵说:“都是谁?谁猜对了我给他一斤饭票。”“那个胖子像是革委会的杜主任——没穿大衣的高个是……”赵大江的饭量大,回回发的饭票不够吃,就站起来睁大眼睛,细瞧,“是政治部的陈副参谋——那个穿军装的是?”
“是场派出所的宋所长。”黄小亚扶着眼镜,在一旁替赵大江说,他又瞧了一眼,心里不由得一怔,忙向周围的知青们说:“不好,看样子这些人是来者不善呀!”“你看出啥问题来了?”牛东方不解,“疑神疑鬼的,还不是来检查工作的,吃一顿就走了。”
“你懂几个问题?”黄小亚说完,瞧见徐亮连跑带颠地向来人跑去,就又补充说:“等着看好戏吧!干活——”牛东方还是看不出门道来,就傻呆呆地瞧着徐亮跑上前,然后与来人握过手,接着把人让进连部,“没啥事。”牛东方说着和赵大江抬起一麻袋苞米棒向远处的脱粒机走去。
不一会儿,人们就见宋所长和另一个人从连部出来,匆忙上了吉普车,随后车被发动着,一溜烟儿地拐上南北街道,朝江边驶去。接着徐亮又连跑带颠地跑回场院,把正在指挥挪动脱粒机的陈文魁叫到了一边,不知徐亮向他说了些什么,陈文魁就跟着他急匆匆地去了连部……
干活的人们弄不明白就瞎猜,有的说,陈文魁可能要提拔当副连长,杜主任带人来考察来了;也有的说,不可能,提拔是组织部门的事,派出所的人跟来算啥事:还有的干脆说明了,一定是黄春雁顶替陈文魁上学的事犯了事,杜主任带着派出所的人找陈文魁来了解情况……
“大伙别瞎猜了,陈文魁能有啥事?他人品怎么样,不都在大伙心里装着吗!”杨金环正领着家属队在苞米堆的另一面,向麻袋里装苞米棒,听到大家的议论,她连忙制止说:“快干活吧——这雪眼看着要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