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可能睡了很久,直到怀中的那具身体忽然“活”过来,她才乍然惊醒。黑暗中看到丈夫明亮的双眸,他的神情显然放松了,轻松地微笑着,身体的张力明显已经释放。鱼乐水揉揉眼,让自己清醒一下,觉得屁股酸疼,胳臂酸麻。她活动活动手脚,问丈夫:
“抓回来没有,你那个滑走的灵感?”
“抓回来了。”天乐满心喜悦地说。
“好啊,今天咱们没有白辛苦。你吃点东西吧,是妈送来的,送来很久了,我一直没敢打扰你。你吃吧,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天乐接过已经放冷的食物和饮水,机械地往嘴里送,一边重复着:“我把滑走的灵感抓回来了,而且把它彻底想通了。乐水,我想——”他谨慎地说,“也许我手边已经有了一片阿司匹林,它甚至于不仅是安慰剂,而是有实际疗效。”
“你是说——已经有了真正的逃生之路?”鱼乐水惊喜莫名。
天乐摇摇头,“这样说还太早,只能说黑暗的隧道里已经透出一丝光明。这会儿几点了?”
鱼乐水看看手机,“凌晨两点。”
天乐看看崖下的一片漆黑,笑着说,“今晚反正回不去了,我就把自己的收获讲给你听吧。”他把吃剩下的食物推到一边。
“好啊好啊,我已经等不及啦!噢,等一下。”鱼乐水找到一处合适的石座,自己先坐好,把天乐瘦削的身体再度揽到怀里,用毛毯将两人裹好。“现在你讲吧。”
天乐把身体完全放松,舒服地倚在妻子身上,抬眼望着星空,语调舒缓地开始了讲述。
天乐说:“你当时背上我,说‘孙猴子背红孩儿’的时候,我曾被勾起一点联想:在《西游记》故事中,妖魔红孩儿曾乔装成被捆吊在树上的幼儿,以便哄骗善心泛滥的唐僧,悟空为免麻烦,曾使用了缩地法,跳过红孩儿被捆吊的那棵树。就是‘缩地法’这三个字在我思维中激出了火花,缩地法正是神话版的空间收缩。但缩地法中其实有难以克服的矛盾,孙猴子如果懂得一点物理学,站在技术角度想一想,就会发现他的法术不好实现的。
“关于如何实现缩地,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在前面要走的路程中干脆挖去十里八里地,孙猴子很可能就是这样干的,否则他无法跳过红孩儿吊着的那棵树。但这样做的话,十里之外的对岸世界就会在瞬间与河岸这边接合,因而具有极大的速度,会产生猛烈的碰撞。第二种方法,是让前面一百里地均匀收缩百分之十,这样也能减去十里行程,而且过程平稳,没有碰撞,但这样做的话,孙猴子就躲不开红孩儿——那个同比例变瘦了百分之十的红孩儿。”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智力游戏,想过也就完了,但后来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种东西,一种对眼前局势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他刚才想了半夜,终于把它抓住了。这个智力游戏实际是他潜意识中某种思考的曲折反映——灾变区域内星体趋向太阳的运动,并非因为空间被挖去一块,而是因为空间发生了整体收缩!
鱼乐水迷惑地问:“你说‘错了,错了’,指的就是它?但你并没错啊,我记得你一直在说‘局域空间的整体收缩’。”
天乐苦笑道:“但我后来的推论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令这一代科学家汗颜的是,两年来,没有一个科学家发现我的错误。不过这也不奇怪,科学史上不乏先例的,比如,20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冯·诺依曼,曾用数学证明推翻了德布罗意的导波理论。那时,冯·诺依曼华丽的天才倾倒了每一个人,没人对他的结论产生怀疑,连同样才华过人的德布罗意也承认了失败。但其实冯的证明中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直到几十年后才被玻姆和贝尔发现。贝尔——就是名垂千古的贝尔不等式的发现者——毫不客气地说,冯·诺依曼的证明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愚蠢的!真不知道自它公布以来是否有一位专家甚至大学生真正研究过它。想想冯·诺依曼那样的伟人都会偶尔犯错,我多少好过一些。”
鱼乐水笑着说:“不必自责了。你知道一句谚语吗?鹰有时比鸡飞得还低,但鸡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你的愚蠢是鹰的愚蠢,可以原谅。说说你的错误吧。”
“好的。我在老界岭会议上曾说过,飞船冲不过速度更快的逆向急流。”
“对,你是这样说的。”
“就是这个结论错了,而且错得非常愚蠢!”
“为什么?我觉得那个图景很直观的,也符合逻辑。至少,”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在不少科幻小说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