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的许多细节,画得很生动很逼真,孩子觉得老人画的和石桥真是很像,连两只狮子的神态也是一样的,还有桥栏上的那许多动物它们也像活起来的样子。孩子看了很开心,他说:“画好了。”老人放下笔,觉得很累,孩子做了晚饭和老人一起吃。老人吃不下饭,他放下饭碗就去睡,孩子便也睡。第二天孩子起来,却不见了那石桥画,孩子问老人,老人说:“我撕了。”孩子说:“再画。”老人说:“是要再画。”老人再拿起画笔,他的手抖得更厉害,老人的一位老中医朋友来看他,老中医说你要小心,有中风的可能,老人说:“我知道,所以我要快些。”老中医说:“不对,所以你要休息。”老人说:“我知道我歇下来就再也拿不起笔了。”老人没有听老朋友的劝告,他用抖的手画了石桥,又撕,再画了石桥,再撕,老人说:“我画不起来了。”孩子说:“画不起来就不画。”老人叹口气,说:“我不能不画起来。”孩子看着老人,他不明白老人为什么非要把画画完,以孩子的想法,这样已经很好了,少一座石桥也没有什么。可是老人不这么想,孩子也没有办法。老人有一天又提到了前面提到过的话题,老人问孩子:“你知道我做什么要画这幅画?”孩子当然不知道,孩子茫然地摇头,孩子说:“我不知道。”老人说:“我其实可以告诉你,这是一个约定,我和别人约定的,我不能爽约,你知道是什么约定?”孩子不知道,他等着老人告诉他,可是老人看了看孩子,后来他说:“算了,我也不说了。”孩子并没有失望,他觉得老人告诉他或者不告诉他都一样,老人说:“以后再告诉你。”孩子说:“是。”下一天老人再到石桥去,天气很冷,老人受了风寒,回来就躺倒了。孩子在老人生病的日子里,他很无聊,于是拿了老人的画笔在没有用的废纸上画了一座歪歪斜斜的石桥。孩子画完以后他就出去走走,他到邻居家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事,孩子又回来,这时候他看到老人披了衣服起来了,正站在画桌前发愣。孩子上前去扶住他,老人回头问:“这是你画的?”孩子说:“是。”老人愣了好一会儿,后来他突然笑起来,笑得有些控制不住的样子,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老人这般的笑法,老人的笑总是淡淡的很平和的。孩子看着老人他有些害怕,老人在自己的笑声中把他的长轴画拿了出来,老人让孩子帮助他把画轴铺展开来。看了一会儿,老人又把画卷起来,然后老人拿着火柴,他把那卷画点着了。孩子站在一边看着火燃起来,孩子没有问为什么,但是他心里很怕。当孩子感觉到火的炽热时,孩子转身跑了出去,孩子一直跑到石桥边,他喘着气,石桥下洗衣服的女人看到孩子惊恐的样子,女人说:“你怎么了?”孩子说:“火。”女人起身朝小街上看看,什么也没有看到,女人继续洗她的衣服,孩子站在石桥这一边,他看着石桥对面乡下的田野,他慢慢地走上石桥。后来孩子终于走过了石桥,他在石桥的那一端坐下来。孩子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只是想着那一团火,他不能明白老人为什么要烧他的画。老人说过那是一个约定,老人说他不能爽约,但是老人却把画烧了,孩子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约定。天色慢慢地黑下来,孩子回头看看石桥那边的小镇小街,这时候孩子真不知道他该不该回头,洗衣女人已经洗好了她的衣服,她直着身子,看看孩子,说:“天黑了,回吧。”孩子听了洗衣女人的话,他站起来,又走过石桥,朝老人的家走去。孩子到老人家的时候,老人屋里还没有开灯,有些昏暗。孩子走进去,他看到老人已经铺展开画纸,老人正在画的是小镇那一头的第一样东西,一棵古老的香樟树。孩子想,老人果然要重新画起来,孩子想,这没有什么,人就是这样的。孩子过去帮老人磨墨。
两个孩子各自看着对方的脸笑了,这一幅情景,在摄影家的脑海里定了格,摄影家觉得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拍下了这一张照片。
——《最后一张》
一生的奔忙,
总是使人忽视人间最温暖的景致。
就像一个摄影家,几乎完成了一生的作品,
却还在为最后一幅而跋山涉水。
偶然一个停下来的机会,
才发现这片佛土上真正的禅意。
当这些已深深植入内心,
并不需要把它定格成胶片。
留在摄影家心中的最后一幅画面,
或许真正实现了寻找的意义。
生活和艺术本来没有功利,
而是人们想索取太多东西。
安静地停下来,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