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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后记——探索“文革进行曲”

除了采访那些“文革名人”外,我也对一些“小人物”进行采访。在那风雨交加的岁月,善良、淳朴的“小人物”的种种壮举,清楚地反映了民心的向背。“民心不可侮”。即便在强权酷政的“文革”十年,高压政治并未使正直的人灵魂扭曲。

在傅雷的妻兄朱人秀家中采访,我偶然得知,在傅雷夫妇愤然弃世之后,一位年轻的姑娘自称是他们的“干女儿”,冒着莫大的风险,保存了傅雷夫妇的骨灰。我去北京时,从傅敏那里终于得到这位姑娘的地址。我来上海一条窄小的弄堂,找到了她,这时她已快四十岁了。她叫江小燕,体弱多病,原本是里弄工厂的女工,与傅雷素不相知,却是傅雷译著的忠实读者、傅聪琴声的热心听众。得知傅雷夫妇死于非命,她出于同情之心,挺身而出。她不仅保存了傅雷夫妇的骨灰,而且给周恩来总理去信,说傅雷是爱国的……她的信,没有寄出上海,落进张春桥爪牙手中,作为“大案”来侦破,终于查到她的头上。她差一点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只是她确实与傅家毫无瓜葛,这才从大帽子底下开脱。可是,这件事毕竟使她变得异常孤独,没有什么人敢与她恋爱,迄今仍是“老姑娘”。傅聪从英国回沪时,曾表示要重重谢她。她却不愿见傅聪一面,说:“何必道谢,何足道谢。”我深为江小燕高尚灵魂感动不已。她是个“小人物”,比那些“文革大员”们的人格不知高多少倍。

我从公安部的档案中查到,当年帮助马思聪在“文革”中出走的是一个“小人物”——马家的厨师贾俊山。贾俊山后来因此被捕,投入狱中。心烦意乱的他,血压骤长,终因高血压而病瘫,保外就医,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我为了寻访他的家属,甚费周折。在北京,我打了十几次电话,才算得知他的家属现在的住址,可是电话中那人又说错了门牌号。我赶往他家,在派出所的帮助下,才找到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得知他的详细情况:他是在“文革”前不久,才受雇于马家。他的工资是由马思聪付给的。当马思聪被打入“牛棚”时,工资被扣,无法再给他发工资。这时的他,照理应另找主顾,而他却出于对马思聪这位大音乐家悲惨命运的同情,一次次前往“牛棚”看望马思聪,给马思聪送东西,劝说马思聪打消自杀念头,直到帮助马思聪逃离北京。当时,马思聪手中无钱,贾俊山卖掉自己的自行车,把钱给了马思聪,而他却因此受牵连,铘铛入狱……在那灾星高照的岁月,一个普通的工人不顾自己安危援救一位中国的大知识分子,确实难能可贵,毕竟民心是难以用高压政治所压服的。

我在采写《陶勇之死》的时候,从陶勇秘书那里得知:一位不相识的火葬场炉前工,冒着生命危险,保存了陶勇将军的骨灰!我当即赶往上海龙华火葬场,从那得知那位工人叫蔡其家。我来到蔡师傅家,他正坐在轮椅上。一次交通事故,差一点使他丧命,落了个半身残废。他慢慢回忆往事,告诉我保存陶勇骨灰的经过:那是一九六七年夏日,由几个挂着造反派袖章的公安人员监押着,从一辆车上抬下一具光身尸体,嘱咐说烧后不留骨灰。蔡其家一听,便知道那是“牛鬼蛇神”的尸体。可是,他一看焚尸牌上的名字,吃了一惊,“陶勇”,不就是东海舰队司令吗?陶勇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怎么可能成了“反革命”?出于对革命前辈的崇敬之情,他在中午休息时趁别人不注意,把陶勇的骨类盛在畚箕里,埋于假山中。他为了便于日后分辨,把写有陶勇名字的搪瓷牌与骨灰埋在一起……雨过天晴,陶勇冤案终于得以平反。蔡其家得知要为陶勇开追悼会,这才说出了陶勇骨灰的埋藏处。蔡其家原本是农民,一九五四年龙华火葬场扩建时,征用了他耕种的土地,于是他成了火葬场的焚尸炉的炉工。他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小人物”,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傅雷与江小燕,马思聪与贾俊山,陶勇与蔡其家,诚如参天大树与小草。人物固然有大小之分,职务有高低之别,而人的品格却与这一切无关。大树与小草,那清新的绿,同样令人油然生爱。

都说“文革”是“人斗人”,都说“文革”使人心变冷,使人变成了“刺猬”——那刺,要么用来提防别人,要么用来攻击别人。可是,在江小燕、贾俊山、蔡其家这些可敬的“小人物”身上,却使人看到在“文革”冰水之中,人民的心肠是火热的!这些“小人物”,正是中华民族的希望所在。尽管“文革”中,今朝斗这个,明日揪那个,“城头变幻大王旗”,但“小人物”们蔑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大人物”,敢于抗争,敢于横眉冷对,谱就了一曲新的《正气歌》。

叶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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