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浆糊未干的传单,标题是《张春桥同志签名同意五项要求》。我从当年的“一月革命展览会”所保存的展品中,查到了张春桥签字原件。那是写在一张笔记本的横格纸上,字迹幼稚,甚至把曹荻秋写成“曹狄秋”,可见是出自“工总司”头头之手。末尾,有蓝黑墨水签的“张春桥一九六六.十一.十三.于上海”。
全文如下(照手稿抄录。各种传单上字句有出入):
一、承认“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是革命的合法的组织。
二、承认“一一·九大会”以及被迫上北京是革命行动(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应派少数代表)。
三、这次所造成的后果全部由华东局、上海市委负完全责任。
四、曹荻秋必须向群众作公开检查。
五、对“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今后工作提供各方面的方便。
张春桥签发的这“五项要求”的传单,飞快地传到了中共上海市委。
当天晚上,刚吃过晚饭,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魏文伯手里拿着传单,踱进了中共上海市委书记陈丕显的家门。
“早就看过了!”陈丕显指了指书桌上放着的传单,说道,“张春桥算是什么?谁给他那么大的权力,可以签发这种‘五项要求’?”
魏文伯也是一样的情绪,说道:“张春桥签字,将来只能由张春桥自己负责!”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四川口音。戴着金丝眼镜的上海市市长曹荻秋也来了。
虽说事先并没有通知,这上海的“三巨头”不期而遇,聚在一起,话题自然集中在张春桥身上。
“三巨头”的意见完全一致:张春桥擅自签字,是错误的!
他们三个越说越生气,陈丕显提议:“给北京挂电话!”魏文伯、曹荻秋立即赞同。
陈丕显打电话给张春桥的顶头上司——“中央文革”组长陈伯达。正巧,王力在陈伯达身边。大抵由于陈伯达那福建式的“普通话”叫人很难听清楚。王力替他接电话,替他向上海转述意见。
“张春桥在‘五项要求’上签字,你们知道了吗?”陈丕显心中有气,就往电话里发泄。陈丕显向陈伯达提出一系列为什么:“原先中央说过不承认建立全市性工人造反组织,为什么张春桥承认了?卧轨拦车,明明是破坏交通,为什么张春桥承认这是‘革命行动’?张春桥在签字之前,为什么不与华东局、上海市委商量?为什么他反而说,一切后果要由华东局、上海市委负责?”
陈伯达的答复,像作大报告似的,从宪法规定工人有结社自由讲起,一直讲到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他冗长的回话,清楚地表明,他站在张春桥一边。
陈丕显挂上电话,太阳穴上的青筋怒涨。他的心中窝着一把火!
“我给陶铸挂电话!”曹荻秋说道。
电话迅速接通了。耳机里传来“中央文革”顾问陶铸的清楚的话音:“张春桥签署‘五项要求’,是错误的!张春桥是一个没有群众运动经验的人!”
陶铸的话,使曹荻秋以及坐在旁边的陈丕显、魏文伯都受到鼓舞。
张春桥呢?也在往北京挂电话。他又是向江青汇报……
上海,剑拔弩张,陈、曹、魏与张春桥严重对立;
北京,两派的意见也泾渭分明。
张春桥,顿时处于矛盾的焦点。诚如他后来曾对王洪文所说:“处理安亭事件,要么立一大功,要么犯一大罪!”
显然,在针尖对麦芒之间为双方作出裁决,惟有最高权威毛泽东。
十六日,毛泽东主席召开了政治局会议,明确地表了态。他说:“可以先斩后奏,总是先有事实,后有概念。”
王力传达了毛泽东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消息飞快地传到上海,张春桥长长舒了一口气,脊背上的冷汗才算干了。他,终于“立一大功”!
安亭事件成为张春桥和王洪文勾结的开始。陈伯达在晚年曾经这么回忆说:
上海安亭事件,虽然当时王洪文等来北京未成,却造成了一个很大的消极作用,使张春桥获得同王洪文结合的机会,搞了一个所谓“一月风暴”,夺得上海的权力。随后张春桥又把王洪文引到北京。我有一回在大会堂,走路时碰到他们,张春桥介绍了一下。张春桥、王洪文在北京种种情况,我完全不知道。估计江青必然会同他见面。在九届二中全会一个比较大的批判我的会上,张春桥同王洪文坐得很近,我离他们不远,我听到张春桥轻声跟王洪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