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大上海十二载,“狄克”终于回来了!
这一回,不再在福州路当张静庐手下的小伙计,却成了华东新闻出版局副局长!
走马上任之后,张春桥才意识到这个“副”字,太碍手碍脚了。
正局长何人!大名鼎鼎的范长江,是《中国的西北角》、《塞上行》等震动全国的系列通讯的作者,曾任《新华日报》社社长、中共南京代表团发言人,有着很高的声望。刚进上海,范长江还兼中共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社社长。
在范长江之下、张春桥之上,还有个副局长恽逸群。
比起张春桥来,恽逸群的资历要深得多:早在一九二七年便已加入中国共产党——那时,张春桥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娃娃。一九三五年,恽逸群铁笔一枝,为上海《立报》写评论。在那几年之中,他“每天写的四五百字的评论,成为北至长城,南至两广、云南,西至甘肃、四川广大革命人民的主要参考材料,从那里揣摩时局动向和斗争的方针、方法。塔斯社奉命要逐日一字不漏地电告莫斯科。……”后来,他进入解放区,出任中共中央华东局机关报《大众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
有着这么两个在中国新闻出版界广有影响的人物在前,张春桥当个“老三”,做个“配角”,心中不是个滋味。
总算范长江走了,调往北京,任《人民日报》社社长,而恽逸群成了正局长,兼《解放日报》社社长、总编辑,又兼华东新闻专科学校校长。
在张春桥看来,恽逸群成了压在他头上的一块“石头”。
最使张春桥感到怏怏不快的是,恽逸群跟邓拓一样的疾恶如仇,不留情面。诚如恽逸群在其自述中所言:
“我对于自己认为不妥的事,不论对方的地位多高,权力多大,我都要说明我的看法和意见,这对表里一致的人本是平常的事,但对于心中有鬼者,就必然既怕且恨,就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张春桥是个“心中有鬼者”。他想撬掉恽逸群这块大石头,苦于没有机会。张春桥对《解放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这把金交椅,垂涎三尺。他宁可不要副局长的空名,巴不得拿到这把可以左右上海舆论的金交椅。
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恽逸群绊了一跤。张春桥趁隙而入,夺得了那把金交椅……
事情发生在一九五一年九月三日凌晨。
九月三日,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本天皇和政府以及大本营三方代表,到东京湾美国“密苏里号”军舰上,举行了日本无条件投降书签字仪式。日本宣布正式投降。于是,九月三日被定为“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一九五一年九月三日,是抗日战争胜利六周年纪念日。
这天出版的《解放日报》,在头版头条位置刊登新华社九月二日电讯,醒目的标题为:
《抗日战争胜利日六周年毛主席电贺斯大林元帅》
然而,当人们翻开同日的上海其他报纸,发觉比《解放日报》多了一条电讯:《抗日战争胜利日六周年——斯大林大元帅电贺毛主席》
奇怪,《解放日报》为什么不登《斯大林大元帅电贺毛主席》呢?《解放日报》是党报,是否意味着中共对于斯大林大元帅有看法?
政治神经异常敏感的上海新闻界,顿时议论纷纷。
消息飞快地传入恽逸群耳中。他风风火火赶往上海《解放日报》社,调查其中的缘由。
说实在的,那时候的上海新闻界,通讯设备非常落后。新华社的电讯,要靠新华社华东分社接收、油印,然后派通讯员分送到各家报社。毛泽东致斯大林的贺电先发,所以到了九月二日夜间,电文稿已分送到上海各报社。可是,斯大林的复电,是九月二日上午九时二十二分从莫斯科发出的。这时,相当于北京时间十四时二十二分,亦即下午二时二十二分。经过俄译,再经过译成电码,发到各地,又花费不少时间。当新华社华东分社把斯大林复电稿送到上海各报社,已是九月三日凌晨3时。《解放日报》社总务科的一位同志收下电讯,以为是一般公文,没有在意,于是,九月三日的《解放日报》上,便漏登了斯大林的复电……
本来,这很明显是一桩因一时疏忽造成的新闻事故,为了挽回影响,恽逸群采取补救措施,在九月四日《解放日报》头版头条补发新华社九月二日电讯:《抗日战争胜利日六周年——斯大林大元帅电贺毛主席》。
“九·三事件”,至此可以画上休止符。
可是,过于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