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走,搬运过程中的偶然性,就是它们的命运,最后它们到了哪里,只是那一头的人知道,这一头的人,似乎永远是不能知道的。
其实这中间是有一条必然之路的,虽然分拖麻袋的时候会有各种可能性,但每一个麻袋毕竟是有它的去向的,自清的麻袋也一定是走在它自己的路上,路并没有走到头。如果自清能够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他会走到一个叫小王庄的地方。这个地方在甘肃省西部,后来小王庄小学一个叫王小才的学生,拿到了自清的账本,带回家去了。
王才认得几个字,也就中小那点水平,但在村子里也算是高学历了。他这一茬年龄的男人,大多数不认得字,王才就特别光荣,所以他更要督促王小才好好念书,王才对别人说,我们老王家,要通过王小才的念书,改变命运。
捐赠的书到达学校的那一天,并没有分发下来,王小才回来告诉王才,说学校来了许多书,王才说,放在学校里,到最后肯定都不知去向,还不如分给大家回家看,小孩可以看,大人也可以看。人家说,你家大人可以看,我们家大人都不识字,看什么看。但是最后校长的想法跟王才的想法是一致的,他说,以前捐来的那些书,到现在一本也没有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分给你们大家带回去,如果愿意多看几本书,你们就互相交换着看吧。至于这些书应该怎么分,校长也是有办法的,将每本书贴上标号,然后学生抽号,抽到哪本就带走哪本,结果王小才抽到了自清的那本账本。账本是黑色的硬纸封皮,谁也没有发现这不是一本书,一直到王小才高高兴兴地把账本带回家去,交给王才的时候,王才翻开来一看,说,错了,这不是书。王才拿着账本到学校去找校长,校长说,虽然这不是一本书,但它是作为书捐赠来的,我们也把它当做书分发下去的,你们不要,就退回来,换一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学校已经没有可以和你们交换的书了,除非你找到别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愿意跟你们换的,你们可以自由处理。但是谁会要一本账本呢,书是有标价的,几块,十几块,甚至有更厚更贵重的书,书上的字都是印出来的,可账本是一个人用钢笔写出来的,连个标价都没有,没人要。王才最后闹到乡教育办,教育办也不好处理,最后拿出他们办公室自留的一本《浅论乡村小学教育》,王才这才心满意足回家去。
那本账本本来王才是放在乡教育办的,但教育办的同志说,这东西我们也没有用,放在这里算什么,你还是拿走吧。王才说,那你们不是亏了么,等于白送我一本书了。教育办的同志说,我们的工作都是为了学生,只要学生喜欢,你尽管拿去就是。王才这才将书和账本一起带了回来。
可这教育办的书王才和王小才是看不懂的,它里边谈的都是些理论问题,比如说,乡村小学教育的出路,说是先要搞清楚基础教育的问题,但什么是基础教育问题,王才和王小才都不知道,所以王才和王小才不具备看这本书的先决条件。虽然看不懂,但王才并不泄气,他对王小才说,放着,好好地放着,总有你看得懂的一天。丢开了《浅论乡村小学教育》,就剩下那本账本了。王才本来是觉得占了便宜的,还觉得有点对不住乡教育办,但现在心情沮丧起来,觉得还是吃了亏,拿了一本看不懂的书,再加上一本没有用的城里人记的账本,两本加起来,也不及隔壁老徐家那本合算,老徐家的孩子小徐,手气真好,一摸就摸到一本大作家写的人生之旅,跟着人家走南闯北,等于免费周游了一趟世界。王才生气之下,把自清的账本提过来,把王小才也提过来,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什么臭手,什么霉运?王小才知道自己犯了错,垂落着脑袋,但他的眼睛却斜着看那本被翻开的账本,他看到了一个他认得出来但却不知其意的词:香薰精油。王小才说,什么叫香薰精油?王才愣了一愣,也朝账本那地方看了一眼,他也看到了那个词:香薰精油。
王才就沿着这个“香薰精油”看下去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这一看,就对这本账本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因为账本上的内容,对他来说,实在太离奇,实在太神奇。
我们先跟着王才看一看这一页账本上的内容,这是2004年的某一天中的某一笔开支:午饭后毓秀说她皮肤干燥,去美容院做测试,美容院推荐了一款香薰精油,七毫升,价格:六百七十九元。毓秀有美容院的白金卡,打七折,为四百七十五元。拿回来一看,是拇指大的一瓶东西,应该是洗过脸后滴几滴出来按在脸上,能保湿,滋润皮肤。大家都说,现在两种人的钱好骗,女人和小人,看起来是不假。
王才看了三遍,也没太弄清楚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