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这样的教育,他几乎没有钱的概念,就更没有节约用钱的想法,你跟他讲过去的事情,他虽然点着头,但是目光迷离,你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自清开始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经济条件差,收入低,为了控制支出才想到记账的,后来条件好起来,而且越来越好,自清夫妻俩的工作都不错,家庭年收入节节攀升,孩子虽然在上高中,但一路过来学习都很好,肯定属于那种替父母扒分的孩子,以后读大学或者出国学习之类都不用父母支付大笔的费用。家里新房子也有了,还买了一辆车,由家属开着,条件真的不错,完全没有必要再记账。更何况,这些账本既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却又一年一年地多起来,也是占地方的。自清也曾想停止记账这一种习惯,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做不到,别说做不到不记账,就算只是想一想,也觉得不行。一想到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账本了,心里就立刻会觉得空荡荡的,好像丢失了什么,好像无依无靠了,自清知道,这是习惯成自然。习惯,真是一种很厉害的力量。
那就继续记账吧。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账本又一本一本地增加出来,每年年终的那一天,自清就将这一年的账本加入到无数个年头汇聚起来的账本中,按年份将它们排好,放在书橱里下层的柜子里,这是不要公示于外人的,是自己的东西。不像那些买来的书,是放在书橱的玻璃门里面的格子上,是可以给任何人看的,还是一种无言无声的炫耀。大家看了会说,哇,老蒋,十大藏书家,名不虚传。
现在自清打开书橱下面的柜门,就发现少了一本账本,少的就是最新的一本账本。年刚刚过去,新账本还刚刚开始使用,去年的那本还揣着温度的鲜活的账本就不见了。自清找了又找,想了又想,最后他想到会不会是夹在旧书里捐给了贫困地区。
如果是捐给了贫困地区,这本账本最后就和其他书籍一样,到了某个贫困乡村的学校里,学校是将这些捐赠的书统一放在学校,还是分到每个学生手上,这个自清是不知道的。但是自清想,这本账本对贫困地区的孩子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它又不是书,又没有任何的教育作用,也没有什么知识可以让人家学的,更没有乐趣可言,人家拿去了也不一定要看,何况自清记账的方式比较特别,写的又是比较潦草的字,乡下的小孩子不一定看得懂,就算他们看得懂,对他们也没有意义,因为与他们的生活和人生根本是不搭界的。最后他们很可能就随手扔掉了那本账本。
但是对于自清来说,事情就不一样了,少了这本账本,自清的生活并不受影响,但他的心里却一阵一阵地空荡起来,就觉得心脏那里少了一块什么,像得了心脏病的感觉,整天心慌慌意乱乱。开始家属和亲友还都以为他心脏出了毛病,去医院看了,医生说,心脏没有病,但是心脏不舒服是真的,不是自清的臆想,是心因反应。心因反应虽然不是气质性病变,但是人到中年,有些情绪性的东西,如果不加以控制和调节,也可能转变成具体的真实的病灶。
自清坐不住了,他要找回那本丢失的账本,把心里的缺口填上。自清第二天就到扶贫办公室去,他希望书还没有送走,但是书已经送走了。幸好办公室工作细致,造有花名册,记有捐书人的单位和名字,但因为捐赠物物多量大,不仅有书,还有衣物和其他物品,光造出来的花名册就堆了半房间。办公室的同志问自清误捐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自清没有敢说实话,因为工作人员都很忙,如果知道是找一本家庭的记账本,他们会觉得自清没事找事,给他们添麻烦。所以自清含糊地说,是一本重要的笔记本,记着很重要的内容。工作人员耐心地从无数的花名册中替他寻找,最后总算找到了蒋自清的名字。自清还希望能有更细致的记录,就是每个捐赠者捐赠物品的细目,如果有这个细目,如果能够记下每一本书的书名,自清就能知道账本在不在这里,但工作人员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其实就算他们不说,自清也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也就是说,自清在花名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名字后面的备注里写着“捐书一百五十二册”,就是这件事情的结局了。至于自清的书,最后到了哪里,因为没有记录,没人能说清楚。但是大方向是知道的,那一批捐赠物资,运往了甘肃省,还有一点也是可以肯定的,自清的书和其他许许多多的捐赠物品一样,被捆扎在麻袋里,塞上火车,然后,从火车上被拖下来,又上了汽车,也许还会转上其他运输工具,最后到了乡间的某个小学或中学里,在这个过程中,它们的命运是不可知,是不确定的,麻袋与麻袋堆在一起,并没有谁规定这一袋往这边走那一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