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人,我是外地来的,钱梅子听了听,说,你三里塘话学得不错,店老板说,你也懂三里塘话?钱梅子说,我在三里塘南边的农村呆过好几年,后来回城了,现在已经不会说三里塘话,但是当年我们在这里时,说得才好呢,连三里塘的人,都说我说得像他们的话,店老板说,女的学话比男的来事,就像我,我家属说的三里塘话,比我好多了,钱梅子吃了面,和店老板说了说话,临走时,店老板说,你可以到乡政府去问问,他们了解情况的,既然是会唱民歌的,可以去问文化站长。
钱梅子谢过店老板,向三里塘乡政府去,乡政府办公的地方还是老房子,一个老式的院子,里边有一幢老式的楼房,二层,全木结构,早已经破破烂烂,歪歪扭扭,像随时要倒下来似的,这还是四十多年前没收了地主的房子拿来作政府用的,一用就用到现在,新的政府大楼正在盖着,盖了有一段时间了,盖着盖着就要停一下,没有钱了,等钱来了,再往下盖,乡干部恐怕也没有什么翘首盼望等不及的意思,毕竟不是自己家造房子,急迫心情是不一样的。
在乡政府门口的大树下,仍然聚集着一些老人在喝茶,三里塘一带的风俗,喝茶不喜欢一个人关在家里喝,也不大去街上的茶馆,却愿意几个人来到大树下,坐着喝茶,聊天,许多年来一直这样,叫做喝野茶,钱梅子许多年以后再又看到当年的情景,忍不住走过去看看,听听他们说话,在大树下喝野茶的老人,他们向钱梅子打招呼,来啦,老人说。
来了。钱梅子向他们笑笑,喝茶呀。
老人说,喝茶。
其实互相不认得,钱梅子到乡政府,已经都下班了,问了问传达,传达说,巧娣到哪里去找,我们这个乡里,叫巧娣的多着呢,吴同志说,是一个会唱民歌的,传达说,我不晓得的,你下午来问吧。
钱梅子从乡政府传达室走开,就看到有个年轻人站在一边,钱梅子以为他是乡干部,过来问了一声,年轻人向钱梅子看看,说,你认得我?
钱梅子愣了一愣,说,你是?我,我不认得你。
这人说,你不认得我,你怎么能朝我笑,和我打招呼?
钱梅子更加发愣。
这人却笑起来,说,没事,没事,许多人碰见我,都和你一样,我说话不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绪说话的,你听出来了吧。
钱梅子不知怎么回答,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年轻人继续和蔼地笑着,说,没事没事,我是一个精神病人,你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会害怕了。
钱梅子说,你大概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病人说,我不喜欢开玩笑,我这个人天生缺少幽默感,我是一个精神病人,住在这个小镇上,小镇上的任何一处,我都走过,都看过,都摸过,烂熟于胸。
钱梅子说,你怎么得病的?
病人说,我是遗传性的精神病,到了一定的时候,没有什么原因也会发病,我们这个家族,也有不发病的人,但是我们家族里谁不发病,就会被当作奇怪的事情。
钱梅子忍不住一笑,嘿嘿。
病人说,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什么花痴,或者是因为受到什么刺激,我没有受到过什么刺激,我的生活很平淡,我出生在三里塘,从小就在三里塘镇长大,我没有离开过三里塘。顿一顿,又说,不对,我这话不够科学,我还是离开过三里塘的,在我发病的时候,家里人带我到精神病院看病,那时候离开过三里塘。
钱梅子现在笑不出来了,呆呆地看着他,站在乡政府的大门前,有些尴尬。
病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继续说,也有的时候,是我送我的家人到医院去,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别以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钱梅子说,我没有以为。
病人向钱梅子认真看了看,说,你刚到?
钱梅子说,上午坐班车到的,在街上吃了中饭,就来找乡政府的干部,他们都吃饭去了。
病人说,那你得等到下午两点,他们两点上班。
钱梅子说,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吧,回去吃饭吧,你家里人会找你的。
病人说,谢谢你的关心,不要紧,他们知道我有无目的游走的习惯,不会来找,而且,我不会出事情的,他们知道。
正说着,传达室的人突然在传达室里大声地骂他,叫他赶快离开乡政府大门,再不走就要对他采取严厉措施,病人却和颜悦色,笑眯眯的,钱梅子吃惊地看着,觉得这事情真有点不可思议,也不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