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又出来了,手里举着几张证件,说,搞不懂了,搞不懂了。
原来老太太被女儿一气之下,就进里屋找证据去了,结果找出来好些证件,有身份证、工作证、医疗证、离休证、老年证、乘车证等等,可是这些证件上的名字,居然都不统一。老太太气得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这些人,不像话。那女儿却劝她妈说,妈,你怎么怪别人呢,你自己平时就没注意没关心嘛,你要是平时就注意就关心了,错的早就改了嘛。老太太说,改?这么多不同的字,照哪个改?那女儿嘻嘻一笑,说,照你的改罢。老太太这才把气生完了,看着刘言按照她的说法改了老张的全名叫张箫身,接过那份生平介绍,事情算是办妥了。
刘言回到单位,把这遭遇说给大家听,大家听了,说,刘言你这么认真干吗,人都不在了,搞那么准,有必要吗?另一同事说,你追查清楚了想干什么呢,告慰老张吗?又说,你可别告慰错了,弄巧成拙。刘言想辩解几句,但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辩解什么,也不知道该替谁辩解,最后到底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那天回家,刘言把自己的几件证件找出来,一一核对,不同证件上自己的名字是完全一致的,这才放了点心。但是老婆觉得奇怪,问他干什么,刘言说,我看看我的名字。老婆更奇了,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名字生下来就跟着你了,难道今年会换一个名字?刘言既然心里落实了,也就没再吱声。
不几日就到清明了,刘言带着老婆女儿回家乡上坟,遇到一老乡,咧开嘴朝他笑。他认不出老乡了,但看着那没牙的黑洞洞,觉得十分亲热,但也有点不好意思,便也笑了笑,点点头,想蒙混过去。不料老乡却亲热地挡住他,说,小兔子,你回来啦?女儿在旁边“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说,哎嘿嘿,小兔子,啊哈哈,小兔子。越想越好笑,竟笑疼了肚子,弯着腰在那里“哎哟哎哟”地喊。刘言愣了一会说,大叔,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兔子。老乡说,你怎么不是小兔子,你就是小兔子,你打小就是小兔子。刘言说,我排行第四,所以小名就叫个小四子。那老乡说,我不是喊你小名,你是属兔的,所以喊你小兔子。刘言“啊哈”了一声,说,果然你记错了,我不属兔,我属小龙。老乡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也疑惑起来,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一会,说,你是老刘家的老四吗?刘言说,是呀。老乡一拍巴掌道,那不就对了,就是你,小兔子,你小时候都喊你小兔子。刘言说,我怎么不记得了。老乡奇怪说,你们从乡下人变成城里人,难道连属相都要跟着变吗?刘言说,我可没有变,我生下来就属小龙的。老乡也不跟他争了,喊住路上另外两个老乡,问道,老刘家的老四,属什么的?那两老乡也朝刘言瞧了几眼,一个说,老刘家老四,属狗的,小时候叫个小狗子。另一个说,不对不对,老四属猴。刘言赶紧说,小时候叫个小猴子吧。他老婆和女儿都笑得前俯后仰,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要断掉了。老乡不知道她们俩笑的什么,感叹说,城里人日子好过,开心啊。
刘言也不再跟他们计较了,上了坟就赶紧到大哥家去。他兄弟四个,只有大哥一家还在农村,两兄弟到饭桌上,先洒了点酒在地上祭了父母,然后就喝起来。大哥寡言,喝了酒也不说话,刘言代二哥三哥打招呼说,本来他们也是要回来的,因为忙,没走得成。大哥说,忙呀。刘言又说,不过他们都挺好的,让大哥放心。大哥跟着说,放心。刘言说一句,大哥就跟着应一句,刘言不说话,大哥也就不做声,就好像刘言是大哥,而大哥是老四似的。后来大嫂过来给刘言斟酒,说,老四啊,明年是你大哥的整生日,做九不做十,今年就要做了,你跟老二老三说一下。大哥说,咳呀。意思是嫌大嫂多事,但大哥话没说出口来,刘言也没听进耳去,因为刘言心里被“整生日”这说法触动了一下,说,大哥,你都六十啦。本来他已经把路上那老乡的事情丢开了,但喝了喝酒,又听到说大哥六十了,就觉得那岁月的影子还在心里搁着,一会就隐隐地浮上来,一会又隐隐地浮上来,忍不住说,大哥,你属什么的?大嫂笑道,老四你做官做糊涂啦,你跟你大哥差十二岁,同一个属相。刘言说,属小龙。大嫂说,咦,哪里是小龙,属大龙的。刘言说,奇了,我一直是属小龙的呀。大嫂说,噢,也可能你小时候给搞差了吧。见刘言有点懵,又劝说,老四,没事的,小时候搞差的人多着呢,我姐的年龄给搞差了五岁呢,也不照样过日子。口气轻描淡写。还是大哥知道点儿刘言的心思,说,城里人讲究个年龄,不像乡下人这样马马虎虎。大嫂有点儿不高兴,说,那就算我没说,老四你该几岁还几岁,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