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又胡搞了。他以为女同志又要打电话询问,结果她却没有打,自言自语说,一个个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谁都不可靠,还是靠自己吧。就自己动手翻箱倒柜找了起来,翻了一会,才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停下来说,咦,不对呀,他人都已经调到你们那里了,材料怎么还会在我这里?刘言说,我不是来找材料的,我只是来证实一下他的名字到底是哪一个。女同志说,噢,那我找几个人问问吧。丢下刘言一个人在她的办公室,自己就出去了。这个女同志有点大大咧咧,刘言却不想独自待在陌生人的办公室里,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说不清,就赶紧跟出来,看到女同志进了对面一间大办公室,大声问道,张箫声,张箫声你们知道吗?大家都在埋头工作,被她突然一叫,有点发愣,闷了一会,有一个人先说,张箫声,知道的,是位老同志了,什么事?女同志说,走了,名字搞不清,他现在的单位来了解,他到底叫张箫哪个“sheng(shen、seng、sen)”。另一个同志说,唉,人都走了,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又不是要提拔,哪个“sheng(shen、seng、sen)”都升不上去了。女同志说,别搞了,人家守在那里等答案呢。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但好像都没有什么依据,有分析的,有猜测的,有推理的。不一会儿,大伙儿给老同志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又添加了好几个新版本,有一个人甚至连肾脏的肾都用上了。女同志头都大了,说,哎哟哎哟,人家就是搞不准,才来问的,到咱们这儿,给你们这么一说,岂不是更糊涂了?刘言也觉得这些人对老同志也太不敬重了,说话轻飘飘的,好像老同志不是去世了,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大家调侃呢。
女同志一喳哇,大家就停顿下来,停顿了一会,忽然有个人说,是老张吗,是张箫sheng(shen、seng、sen)吗,我昨天还在公园里遇见他的呢,怎么前天去世了呢?女同志惊叫一声说,见你的鬼噢!另有一个女同志失声笑了起来,但笑了一半,赶紧捂住嘴。先前那人想了半天,才想清楚了,赶紧说,噢,噢,我收回,我收回,我搞错了,昨天在公园里的不是他,是老李,我对不起。于是大家纷纷说,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时间长了就这样,这些老同志退了好多年,平时也见不着他们,见了面也不一定记得,搞错也是难免的。
刘言不想再听下去了,悄悄地退了出来,那女同志眼尖,看见了,在背后追着说,喂,喂,你怎么走啦?可是你自己要走的,回去别汇报说我们单位态度不好啊。刘言礼貌道,说不上,说不上,跟我们也差不多。
刘言重新回到老同志家,看到老同志的遗像挂在墙上,心里有些不落忍,对他家属说,还是以您说的身体的“身”为准吧。老同志家属说,果然吧,肯定还是我准,如果我都不准,还有什么更准的?刘言掏出生平介绍,打算修改老同志的姓名,不料却有一个人出来反对,她是老同志的女儿。女儿跟母亲的想法不一样,女儿说,妈,你搞错了,我爸的“sheng”字是太阳升起来的“升”。她妈立刻生起气来,当场拉开抽屉,拿出户口本来,指着说,在这儿呢。刘言接过去一看,张箫身,果然不差。刘言以为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那女儿却也掏出一个户口本来,说,这是我家的老户口本。两个户口本的封皮不一样,一个是灰白色的硬纸板封皮,一个是暗红色的塑料封皮,一看就知道是时代的标志和差异。但奇怪的是母亲拿的是新户口本,女儿拿的反而是老户口本。刘言说,你们换新本的时候,老本没有收走吗?那女儿说,我们不是换本,我们是分户,我住老房子,所以收着老本,老本上,我爸明明是张箫升,升红旗的升。老太太仍然在生气,说,反正无论你怎么说,老头子是我的老头子,不会有人比我更知道他。女儿见妈不讲理了,说话也不好听了,说,难道你亲眼看见我爷爷奶奶给我爸取名的吗?老太太说,哼,一口锅里吃了六十多年,就等于是亲眼看见一样。女儿说,就算亲眼看见,都八十多年了,说不定早就搞混了。老太太气得一转身进了里屋,还重重把门关闭了。
刘言手里执着那份生平介绍,陷入了僵局,不知该怎么办了。那女儿却在旁边笑起来,说,咳,这位同志,别愁眉苦脸的,没什么为难的,你就按我妈说的写罢。刘言说,那你没有意见,你不生气?那女儿说,咳,我生什么气呀,哪来那么多气呀,我也就看不惯我妈,样样事情都是她正确,我得跟她扭一扭,现在扭也扭过了,至于我爸到底是“声”还是“身”还是“升”,人都不在了,管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刘言如遇大赦,正要改写,忽见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