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桂英说:“咦,你这个人,滑稽,你不是讲你是他的女儿么?”
三多巷里的人有劲了,围过来看。
张宝宝跳起来,指指陶桂英的鼻头尖叫:“我滑稽还是你滑稽,我倒要弄弄清爽,你寻什么开心,你吃错了什么药,我是他的女儿,我是这个瞎子的女儿,你要触我霉头啊,你热大头昏啊!”
陶桂英被张宝宝吓得七荤八素,心里也有点糊涂了,“他不是你的爸爸?”
张宝宝“呸”她一口:“他是你的爸爸。”
陶桂英面孔血血红,三多巷里的人都笑起来,对她说:“陶家姆妈,你弄错了,老隔年是没有子孙后代的,老隔年一直是一个人过日脚的。”
张宝宝乘机又叫了几句,总归是说陶桂英触了她的霉头,还要陶桂英赔什么损失费。
三多巷里的人后来就七嘴八舌地把张宝宝劝走了,陶桂英想想又是难为情,又是气闷胀。
老隔年就在河滩头“咯咯咯”地笑。聪聪就说:“你是来握空的,你是来握空的。”
三多巷里的人看陶桂英面皮拉不下来,就劝她:“陶家姆妈,老隔年的事体,你就不要再追究了,他的事体,弄明白了,也是没有什么意思的。”
陶桂英是很塌台的。不过,陶桂英毕竟是很有本事,很有能力的,陶桂英做事情是很有办法的,虾有虾路,蟹有蟹路,陶桂英决心通过她自己的路,把老隔年的事情弄清爽。
陶桂英吃夜饭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决心告诉自己屋里人。
陶桂英的女儿先就笑起来,嘴巴里的饭笑得喷出来,她说:“喔哟姆妈,你怎么这样起劲的,你假使是做警察破案子,就去弄一个有点名堂的案子。”
陶桂英的老男人说:“你不要再去想这桩事情了,老隔年到底是真是假,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陶桂英想不到屋里人这样不理解她,她就到外面去告诉别人。
三多巷里的人听了陶桂英的话,也不以为有什么稀奇,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陶桂英非常想问问他们是不是晓得老隔年的事体,可是,大家都不感趣味,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什么事情。
陶桂英自己也觉得没有劲,就不再讲这桩事情了。她也有点想通了,老隔年的事情,本来是同她不搭界的。
后来,三多巷里的人就觉得陶桂英这个人不大识相,讲陶桂英这个人不大拎清,讲陶桂英这个人不大正常,讲陶桂英这个人不大对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陶桂英的身体就不舒服,心里气闷,胃里发胀,医生说她是生了胃病,胃里发炎了。陶桂英不舒服,一点精神也没有,人就老颜了,大家就说要重新选一个居民小组长。从前人家说陶桂英五十八岁像四十八岁,现在人家说她五十八岁像六十八岁。
有一天陶桂英到医院里去看胃病,走过河滩头,老隔年就叫住她。
陶桂英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看着老隔年。
老隔年还是那副样子,也不见老,也不返青,仍旧和聪聪一搭一档坐在那地方。
老隔年说:“陶桂英,你到啥地方去?”
陶桂英说:“我肚皮不适意,到医院去。”
老隔年说:“陶桂英你没有毛病。”
陶桂英呆了一歇,觉得心里不再气闷,胃也不胀,后来她没有到医院去看胃病。陶桂英走的时候,浑身很轻松,心里也很畅通,她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畅快地呼吸了。
陶桂英的身体又像从前一样好了,她继续做居民小组长,她是一个很积极的居民小组长,她是很有能力很有本事的,她的工作总归做得很好,每次居民里选积极分子,三多巷里的人总要选陶桂英的。
后来,地段派出所有一个小警察来找陶桂英,小警察很尊敬地对她说;“陶家姆妈,听说你上次调查过老隔年的事情,我想问问清爽。”
陶桂英说:“你说老隔年,我不晓得,什么老隔年,你自己去问吧。”
小警察看看陶桂英,莫名其妙地走了。
(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