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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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冬天里

三副皮鞋摊,门东侧一个,门西侧两个。成不规则三角图形。

三个鞋匠,一个男的,三十岁左右;一个女的,二十三四岁;一个孩子,十五六岁。也许,他们的实际年龄都要小一些。风吹雨打、日晒夜露,脸黑,皮肤粗,见老。

太阳淡淡的。生意淡淡的。

大学生们行色匆匆,神情严肃,夹着书本子,边走边叽叽咕咕,听不清念的洋文还是国语。温习功课,快要大考了。然后是放寒假。回家。过年。

他们也有过寒假和暑假,但那只是回忆中的事了。德荃报考过大学,离分数线并不遥远,几分之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乎?

半天也没有人来修鞋,假期中他们是要搬场的,可放假前总是不死心。考试完毕会有一个小小的高潮,整修回家。几年下来,他们已经熟透了行情。九月份是全年的盛期,日收入的顶峰。老生刚开学,新生才入校。一天下来,手膀子酸得抬不上桌,捏不住筷子,颈脖子僵得拧不回来。德明左手食指中指拇指的指甲乌乌黑,生生青。哭过几回,终于熬过来了。

可惜现在是冬天。

无聊得很。鼻子红红的,酸酸的,手倒可以伸进袖管,风不大。传达室后面那座六层的大楼替他们挡住了北来的风。

这是大学的北校门。正门是不允许摆摊设点的,有损校容校威。北校门随便多了,进出往来,做小生意,无人问津。那老头纯粹是个摆设,聋子的耳朵,连德明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北校门还有其他一些小摊点,大都是些小吃的。这个地方的小吃据说被一位作家写进小说后,几乎名闻天下了。而且事实上,这儿的小吃,其数量,其色香味,是当之无愧的。一所大学的后门口自然少不了也摆一些,从这些嘴里淡而无味的大学生身上,多赚几个“书生钱”,比同家庭主妇打交道爽快多了。女学生喜欢吃山芋,馋得要命,用粮票换,倒不计较斤两,能吃上就好。男学生经常出来买大油饼,一路走一路吃得嘴唇油光闪亮……不过,小吃尽管好,但是长不了,几乎无一例外。或者因季节的变换或者因生意的兴淡,或者因气候的缘故,你来我去,轮流做东。只有三个鞋匠和传达室老头如看走马灯似地看他们,稳坐钓鱼船。时间长了,和那些高年级的大学生们就混得有点熟了,修鞋时,插科打诨,或善意地互相嗤笑,或认真地互相询问,或应付地互相招呼,生意倒也做得似乎有点儿人情味了。

传达室的老头也不聊,一张报纸,装模作样拨弄半天。从眼镜上沿射出的暗淡的光,扫着鞋匠。良久良久,老头放下报纸,慢慢地踱出门来。背弓成一只熟虾,一个趔趄,冲出去好远。

“吃吃。”德明笑了。张着嘴。

“嘻嘻。”咪咪笑了。抿着嘴。

德荃咧一咧嘴角,无声地笑。

老头恼恼的。突然狡黠地一笑,说:“钉个掌子吧!”

条件反射,德荃、德明和咪咪,三个人的眼光同时落到老头脚上——一双崭新的车轮底布鞋,钉什么掌?

“嘿嘿。”老头笑了。

上当了。

“死老老头……”咪咪笑骂着,声音脆脆的,吴侬软语,骂人也好听,也糯。老头揶揄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看德荃,德荃也明白。德明只是“吃吃”地笑,也许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三年前,他才十二三岁。

咪咪比德荃俩兄弟晚几天到这里来。咪咪在勉强读完初中的时候,阿爸生病去世了。娘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坐吃山空。出嫁好几年的姐姐急了,姐夫姐姐双职工,工资不过几十块,养不起娘妹子,介绍工作没有门路,做小生意没有本钱,正好姐姐的阿公有一套修鞋家什,转到了咪咪手里,咪咪死也不肯。可是娘哭,姐姐劝,咪咪翻过来覆过去地想,要吃饭要过日子,没有办法……迎接她的是德荃兄弟不友好的眼光,女人也来和我们抢生意,他们这么想。大学生们好奇地看她,女的也当鞋匠?还蛮白蛮漂亮的,他们也许这样想。咪咪委屈得很,嘟着嘴,一天也没有人搭理她。收摊的时候,德荃和德明数钱,沾一口唾沫,翻一张,几个小铅币也倒来倒去,弄得叮叮当当作响,没完没了似的,赚了大钱似的。咪咪伤心极了,气愤极了……第二天早上,德荃兄弟追着太阳来摆摊,咪咪已经来了,还接上了生意,两双女皮鞋钉响底。一只响钉,本钱一分七厘半,要价一角五,两双鞋活赚五角三分。

德荃“哼”一声。德明“吃吃”地笑。咪咪好快活,好得意。

不识相的老头这时候来了,远远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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