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上街,转了一大圈又空手回来了。太贵了,一幅连框丝绒画,二十块,看是蛮好看,不过,不值得,一幅外国油画,三十块,不犯着。于是想起了塌鼻子的那幅画。三囡不同意,说挂这种东西,塌台的。毛头拿出画来,展开来看看,是有名堂,到墙上试试,光秃秃的,不好看,缺只玻璃框。毛头灵机一动,去年年底评上先进个体户,发了一个大奖状,有镜框的。取下镜框,配上那幅画,一试,正好,不大不小,讨个巧。毛头高高兴兴地挂了上去,了却了一桩心事。
开始是那个当服务员的初中生小龙发笑,问毛头这幅画什么意思。毛头不屑解释。后来不少游客也来品味,议论。毛头总是不失时机地吹一通,印象派,倒也蒙了一些人,其中还真有几个心服口服,赞叹不已的。
小茶馆很快从经营一角钱一杯茶发展到兼营品种齐全的食物及日用品,小龙一个人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来喝茶的人色也越来越杂。
一天,茶馆里来了几个戴金丝眼镜,穿大地牌风雨衣的中年人,一坐下来,先是谈8号的私家花园。毛头在一边听,听听倒蛮有味道。稀奇,一点点的地方,看看实在没有什么稀奇,叫他们一讲一吹,倒也神乎其神,活灵活现。什么一座亭子叫清风亭,出自古时候一位大诗人的一首名诗,什么一座桥叫留客桥,主人送客,走到桥上落雨了……
毛头正听得上劲,那边谈话却中止了。毛头一看,那些人都昂起了头,看那幅画。看了一歇歇,其中一个“□哧”一笑。另外几个也接二连三地笑,有的窃笑,有的放肆地笑。
毛头不知他们笑什么,走了过去。
“喂,老板,”带头笑的那一位喊住毛头,问,“这幅画,谁画的?”
毛头的得意之色顿时显露出来,翘一翘拇指:“雅子,我的小朋友……”
那人和他的同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问:“什么意思,这幅画算哪门子……”
看得出,问话的人在憋住笑。毛头有点不开心,说:“哪门子?懂吗?印象派!”
那几个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毛头很不高兴地看看他们那种狂妄的样子。
“好小伙子,什么叫印象派?给解释解释……”
毛头有点发窘,还硬撑着:“自己看嘛,窗子又像开又像关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嘛……”
那些人又笑了一阵。
毛头很生气,回头看看小龙也在笑,便说:“小龙,去喊跷脚来……”
小龙得令,拔腿就跑,正好出去散散心。
毛头气闷闷地等了半天,小龙才回来。告诉毛头,跷脚和许多人在阿方家里,说是阿方家里罚钱了,家里哄了不少人。
毛头心里一惊。猜到阿方到期拿不出样机,人家来追究了。心中不免有些快活。也不管什么印象派不印象派了,扔下游客,把店交给小龙,自己小跑步,到阿方屋里去看热闹。
阿方一家哭哭啼啼,声音凄惨。毛头的快活还没有开始,就被这种气氛感染,心中不由酸溜溜的。进得门去,只看见有几个陌生人面孔铁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跷脚看见毛头,走了过来,一只面孔也严肃得吓人。毛头一看这种阵势,看看阿方一家门这么作孽,只觉得一股壮气从胆里生出来,跨上一步,拨开众人,对那几张铁板的脸说:“干什么呀,做生意么,讲点义气嘛,生意不成仁义在嘛,啊,对不对……”
只有跷脚连连点头,阿方一家还在伤心。
毛头自以为得理,继续说:“啊,弟兄道里讲义气嘛,看看人家老老小小这种作孽样子么……”
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打断了毛头的话:“你走开点,不要瞎七搭八,好不好?”
跷脚悄悄地告诉毛头:“公证人。”
公证人不容毛头回嘴,又说:“你这一套现在吃不开了,什么生意不成仁义在,仁义能当吃吗?当穿的?当钱用?这件事谁也改变不了的,有公证书……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毛头一下被顶了回去,一时竟无言对答,他怎么讲得过公证人,什么公证书,什么法律面前。但他还想争一争,因为阿方一家可怜兮兮,更为了自己的面子。他又跨上一步作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哟哟哟,一本正经,像煞有介事,公证啦,法律啦,啥了不起,不过一爿乡下小厂,乡下人懂点什么……”
另一个面孔铁板却又愁眉苦脸的人站了起来。跷脚又向毛头介绍:“厂长。”
厂长脸有些红,“乡下人是不懂,不过乡下人也想争口好食吃吃。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