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心神不宁起来,好像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了。他先到慌慌张张到自己家去看了看,听了听他们的说话,没听出什么来。又赶紧到村长家去,他在村长家看到了王守财的孙子,他好像是叫王中旺。这个名字好,叫得快一点,或者咬字差一点,听起来就是王中王。王中旺现在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商人了,财大气粗,颈子里链子粗得像牵牛的绳子。向贵想听听他和村长在说什么,忽然就看到村长仰天抬头,翻着白眼,愣在那里。向贵还以为村长看到他了,有点兴奋,正考虑要不要和村长打个招呼。哪知村长并不是因为看到他,村长是要打喷嚏,这个喷嚏很大很深,村长老年力衰,一时竟打不动它。喷嚏出不来,就僵在那里了。向贵知道打不出喷嚏来有多难受,知道村长被喷嚏憋住了,脸都憋青了,朝上仰了半天,又吸鼻子,又扭嘴巴,还是打不出来。向贵很同情村长,愿意帮他一把,就在他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帮助村长把喷嚏打了出来。
好大的一个喷嚏,连口水带鼻涕,一大摊,喷到了王中旺的脸上。王中旺急得跳了起来,掏出餐巾纸拼命擦,嘴里不停地说,脏死了,脏死了!村长打出了喷嚏,浑身轻松,感觉好极了,笑说,脏什么呀,是嘴里出来的,又不是屁眼里出来的。王中旺说,什么话,什么话,嘴里出来的就不脏吗?村长又笑笑,说,那倒也是,有些人嘴里出来的东西也很脏。王中旺愣了愣,他听出了村长的言外之意,是在骂他呢。王中旺恼了,说,不管你怎么说,不管你怎么看,也不管你反对还是赞同,这事情已经定局了。他拿了一张纸头,朝村长晃了晃,说,上面的批文都下来了,这是我的一份,给村里的那一份,很快你就会拿到的。
村长又要打喷嚏了,他的头又仰了起来,王中旺赶紧避开一点,说,我不跟你谈了,不相信你就自己看吧。把手里那张纸拍到村长面前。村长的脸扭开了,不要看,向贵却乘机凑过去看了看,原来王中旺要把他们村的一大片土地做成公墓,卖给城里人。王中旺见村长不看,就小心地收起了纸条,说,我们这地方青山绿水,是埋死人最理想的地方,能够卖出最好的价钱。向贵一直以为自己虽然死了却什么都知道,但这一回他的消息没灵通,他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呢。他只是看得出村长不乐意,而王中旺在做村长的工作。王中旺说,多好的事情,你坐在家里就能赚大钱。村长说,我要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王中旺说,你自己不要钱,村里要不要钱?你是为村里挣钱,村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啦,不说别的,村里这么多老人,养老保险医疗保险都还没办呢,别的村都办了,你不丢脸?你当村长这么多年,做过什么事,对得起谁?还不如向贵村长那时候呢。向贵听王中旺提到他,心里“怦”地一跳。可他并不高兴,王中旺说“还不如他”,口气里,对他的评价也不高。向贵心里有点不乐,说,哼,还有脸说我呢,你那老地主爷爷,要不是我,早被弄死了。说完后又发现自己说错了。人死了以后许多事情确实容易犯糊涂,比如生和死的事情就常常搞混,王中旺的爷爷王守财早已经死了。向贵想到的是多年前的事情,那是红卫兵来打王守财的事情。
王中旺当然不会理睬一个死人的说话,他继续和村长说,现成的升官发财的机会,送到你面前你都不要,你脑子不会转弯了?村长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升什么官啊,要升你升吧。王中旺说,我不当官的,我是经商的。你年纪大,升不了官,但你把村子搞富裕了,有了政绩,你儿子孙子都能升官嘛。村长不吭声了。王中旺穷追猛打说,你想通了没有?你想通了没有?村长说,你催命啊,我问你,这么大片的田,从我们的祖宗到我们自己,种了多少年?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忽然就不种了,要拿去做坟墩头,你叫我怎么想得通?王中旺说,我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你想想,现在到处发生的事情,都是巨大的变化,比如前湾村一夜之间把田都挖成了水塘养鱼养虾,你想得通吗?但是人家赚到钱了。还有许许多多的新事物,都是等大家想通了再做的吗?等大家想通了,钱都给别人赚去了。
村长还是没有表态,沉吟着,王中旺继续做村长的思想工作,村长,你到底怎么说,你表个态呀——大概他没想到思想工作这么难做,有点不耐烦了,话又不太好听了,说,其实,你点不点头都无所谓,我有上头的批文,完全可以不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对你客气,才跟你商量的。村长说,那你就不用对我客气,也不用跟我商量。王中旺忍了忍脾气,语言又重新和善一点,继续说,唉,毕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今后,我的公墓——说到这儿,他做了一个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