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银行回单的,我没有给你汇钱,你可以到银行去打听,银行的人都认得我,他们知道我给谁汇钱,我真的不认得你,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
“那,你给谁汇钱?”
“王红,她叫王红,她不是你。”
娟子彻底傻眼了。
“老许说的李秋香是谁?这个王红又是谁?”
老板娘说:“老王是我的一个客人,他出事的时候就把女儿王红托付给我了,我答应了。答应了就得做——你说是不是?至于你说的李什么,李秋香?我真的不知道——”她停顿下来,又想了想,说:“是老许跟你说的?那你得去问老许——我只知道老许曾经坐过牢,因为偷钱,偷一个单身女人的钱。老许坐牢的时候,那个女人帮助过他的女儿,我想,可能她是李秋香吧。”
娟子的思维模糊了,她依稀地想,难道老许就是我父亲?但肯定不是。父亲叫刘开生,虽然多年不见,印象也模糊了,但她知道,老许不是刘开生。
一会儿她又模糊了,她想,难道我是王红?可我不是王红,我是刘娟,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刘娟。
依稀模糊中,娟子想起小哑巴既茫然又渴望的眼神,娟子忽然问老板娘:“小哑巴的爸爸呢?”
老板娘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他在哪里,小哑巴学会第一句哑语就是问我:爸爸呢?”她一边说一边还笑了笑:“你看,怎么大家都要找爸爸。”
娟子往公交车站走去,她要坐公交车到火车站,然后去买火车票,然后坐火车回学校,然后,每个月,仍然会有人按时往她的银行卡上汇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去取钱,我能接受这个人的钱吗?
一阵强烈的孤独感袭击了娟子。每往前走一步,孤独就更加重一点。
老板娘说,大家都要找爸爸。
爸爸——父亲,他们都走了。他们都到哪里去了?自从老许说了李秋香的事情,娟子就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靠近了父亲,断了的那根钱,眼看着就要接上了,可现在又一点一点地被拉扯着,越拉越远,终于,再一次断裂了。
娟子忽然看到,小哑巴走在她前面,她仍然是无声无息的,面无表情的,但她在引领着娟子。在这个城市里,她比娟子更知道路该怎么走。她领着娟子走到了十一路车的站台。
娟子拉了拉小哑巴的手,说:“你不会说话。”
小哑巴的手软软的,一股暖意一直通达到娟子冰冷的心间,娟子注视着小哑巴的眼睛,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娟子忽然觉得,那个始终只在电话里出现的父亲忽然间贴近了,真实了。她从小哑巴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
在这一瞬间,娟子忽然很希望小哑巴就是她的妹妹。
可她不是。
小哑巴拉了拉她的衣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这是一张很旧的照片。娟子认不出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小哑巴的父亲,或者他是王红的父亲?他会不会就是自己的父亲刘开生?或者,他是从前的老许?
娟子抬头看了看公交车的站牌,在“现代大道”四个字后面,有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渔隐街。竖站牌的人,还没有忘记从前这里叫渔隐街。
车来了,车门打开了,娟子正要跨上去,她听到了老许的喊声。
老许追来了,他掏出二百元钱交给娟子,这是娟子应聘那一天付的押金,他追来还给她。
娟子忍不住说:“你到底是谁的父亲?”
老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从前她到城里来,也是来找父亲的,后来她找到了父亲,可是她的父亲没有认她。”
那么,小哑巴旧照片上的人,难道是老板娘的父亲?
娟子脑子里竟然有了许多的父亲,她理不清这许多父亲的线索,她思想中这些错乱的线索最后全绕到一个人身上,娟子不由脱口问道:“老许,到底谁是李秋香?”
老许惊讶地看着她,半天才说:“你不知道谁是李秋香?”
茫然中娟子听到司机在车上催促她:“你到底上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