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命真好,许多年一直就在享清福,她可会保养了,从前吃胎盘人参,现在是虫草燕窝,还三天两头做美容,结果却是有心栽花花不发,反而见老,我姐夫呢,许多年忙来忙去忙挣钱,吃辛吃苦,却一点也不见老,他们俩走出去,人家都要多看我姐夫几眼,还以为是一个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呢。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是铁的规律,但是铁的规律到我姐夫这儿就不成规律,我姐夫其他方面坏不坏我不知道,但他对我姐的态度一点也没变,仍然是忠心耿耿的一条狗,仍然是我姐说东他决不向西。
我姐夫到底赚了多少钱,我反正是不知道的,以前我也曾斗胆问过我姐,我姐牛,说,冯小妹,我不说也罢,说出来不要吓死你。我不希望被吓死,就不再问了,见着我姐的面我就躲着点,怕她一不小心说了出来,害死我一条命。
有一天我姐从国外回来,给我带了些“madeina”。她来看我,穿着高跟鞋咯地咯地走到我家门口,正好一阵风吹来,吹下一块瓦砖,差点砸了她的头。我姐受了惊吓,批评我说,冯小妹,你也好意思,什么时代了,你就打算一辈子住这样的房子?就算你不嫌寒碜,也要注意安全呀。我可怜巴巴地说,姐,我也想住花园洋房,更想住豪华别墅哎。
我姐回去跟我姐夫一说,姐夫就跑我家来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起了赐墨堂,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姐夫对我姐说,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了。我姐点点头。他们真是心有灵犀的一对,我姐夫说半句话,我姐就能听懂,也许他不说话,我姐也能听懂,可我和老宋呢,我怎么说话,他都听不懂,或者是假装听不懂。
我以为我姐夫的“我该干什么”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哪知第二天,我姐夫又来了,朝我点点头,总算是几十来眼里也有个我了,他直接找老宋说话,我在旁边努力地听了半天,到底让我给听懂了,知道我姐夫又要开创一个新的事业了,就是古建筑修复工作。他从前又不是搞古董的,又不是搞建筑的,现在要把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一起搞,真有异想天开的水平。他这许多年,做了无数的生意,倒腾冰箱以后,又倒腾塑料粒子,又倒腾钢材煤炭,后来又开饭店,又开夜总会,再后来是做空手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空手道。后来时间长了,我才稍稍知道了一点。我说,怎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老是轮到你们头上呢?我姐听我这么说,毫不客气地批评我说,冯小妹,你很无知,你以为天上真会有馅饼掉下来,你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我说,有多大?我姐说,不说也罢,说出来不要吓死你。我赶紧说,姐,你就别说了,我不想被吓死。
我姐夫开始倒腾古建筑,他倒是想一下子就把赐墨堂给修成原模原样,可是他赚来的那许多亮崭崭的骄傲的金钱,现在在这个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赐墨堂面前,忽然就低下了它们高贵的头颅,简直就算不上是个什么东西了,按我姐的口气说,还不够倒腾赐墨堂里一个纱帽厅呢。
不过我姐夫并不着急,他很踏实,大的做不起,就先从小的做起,他出资买下了另一座什么堂,比我们的赐墨堂小多了,十分之一都不到,二十分之一大概也不到,连后花园也没有,我去看过,只看了一眼就瞧不上它,只有前后两进,中间一个天井,也是个屎眼样,但它是一个完整的老宅,也是什么名人的旧居,毕竟也叫什么堂呢,和我们赐墨堂也有一个堂字是一样的。我姐夫搬迁了里边的住户,给他们提供了新房子,又出了整修费,等一切完工,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这时候,我姐夫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了。这可不是我咒他,也不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妒忌我姐,这话可是我姐亲口跟我说的。
我一直指望着我姐夫能在倒腾老宅时再发一次大财,那样他就可以来收拾我们的赐墨堂了,结果我姐夫不仅成了穷光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迷失了方向,他丢了西瓜抱芝麻,不再折腾古建筑,却迷上了旧家具。
倒腾旧家具让我姐夫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一头扎进去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最后他把修复完工的那个什么堂都抵押了,收回来一车又一车的旧家具,几年过去后,我姐夫就只剩下一大堆破烂家具和一屁股的贷款在名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资不抵债还是债不如资。
但我姐夫毕竟收藏旧家具收出点名声来了,许多人知道他手里有货,辗转过来想要他的东西,我姐夫哪里舍得,可舍不得吧,资金又周转不回来,铁面无私的银行和交情不浅的朋友都追在屁股后面问他要债,把我姐夫追得屁滚尿流。有几次还跑到我们家老宅子里来避风头。我说,姐夫,你怎么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