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可能是上级给他施加压力了吧。
老蒋主动跟我说,我再陪你过去看看玉涵楼吧。我奇怪说,你有钥匙了?老蒋说,你去看了就知道。
第二次来到玉涵楼,我眼尖心细,一下子就看见门口那块石碑换成了另一块石碑,是一块崭新的石碑,更重要的不是它新,是它有了落款,落款是区人民政府。也就是说,就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玉涵楼已经正式成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了,谁要是随便动它一砖一瓦,那就是犯法。我说,老蒋,你动作好快啊。他的动作确实快到令人难以置信,即便是新打磨出这块有了落款的石碑,也不是一两天能够完成的事情,似乎老蒋早已经将这块碑准备好了,一直搁在某处,单等我一出现,或者是类似我这样的对玉涵楼有威胁的人一出现,他就把石碑搬出来,让它变成一块石敢当,镇住我。
幸好,在头一次到玉涵楼来和第二次到玉涵楼来之间的这段短短的时间内,我努力做了一些功课,至少现在我已经不像头一次那样面对老蒋毫无招架之力。我对着这块新碑琢磨了一下,对老蒋说,老蒋,别说是区一级保护,即便是市一级的,省一级的,国家一级的,也不是不可以动的,你也不是没有看见,这么多年来,动的还少吗?不容老蒋开口,我又说,何况,这只是一个区的区法而已。老蒋没有正面接我的招,扯开去说,江助理,主任让我好好配合你,你看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事情呢。我说,你先帮我找一架梯子来吧。老蒋说,你想爬进去,那是违法的。我说,我不会进去的,我就想趴在墙头看看这个玉涵楼里边什么样子。老蒋果然配合,去借了长梯来,我爬上去,趴在围墙的墙头上朝里看,一看我就“咦”了一声。
老蒋在下面说,你“咦”什么,你发现什么了。我不作声,不想上他的当,我爬了下来,让他上去看看,老蒋爬上去看了一看,下来说,里边倒是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也没有杂草。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门是锁的,锁已经上锈,谁能进去呢,是怎么进去的呢?我才不理会他作怪,我说,像我这样,像你这样,搭个梯子爬进去,就不用开锁了。老蒋哼哼了一声,说,你这个女同志,蛮会开玩笑的,你怎么不说是田螺姑娘,狐狸精。我“哈”了一声,回他说,狐狸精,还蜘蛛精呢。老蒋说,怎么,你真以为老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瞧这老蒋,上了这把年纪的半老男人,居然连哄带吓带诈骗,只可惜我不吃他这一套。
我决定绕开老蒋行动。
我先静下心来分析了一下形势,回顾了一下历史,玉涵楼被购回的时间是80年代初期,那时候,还是个小蒋,他离玉涵楼还远着呢,还八竿子打不着呢。我完全可以也完全应该摆脱老蒋,独立行动。
我找到了老蒋的前任老方,老方说,玉涵楼的事情,我也说不清,也不是在我手里办的。他又把我介绍给他的前任老郭,也就是老蒋的前任的前任。
我找到老郭时,看到老蒋正在和老郭说话,看见我,老蒋并不尴尬,只是说,江助理,你也来了。我说,我还真绕不开你,你又抢在我前面了。老蒋不客气地说,这有什么抢不抢的,又不是一块糖。我说,虽然玉涵楼不是一块糖,但从本质上讲,它们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物质,都是可以被抢的。老蒋又跟我耍嘴皮子,说,你是不是觉得凡是看得见的东西,就一定存在。我也毫不客气,说,那倒不一定,比如我现在看得见你,但是也许你不存在。
老郭在一边笑了起来,说,说吧说吧,你要问什么,问玉涵楼是吧?老郭上了年纪,头脑却很清楚,说话口齿也清晰,牙齿齐齐白白,一点也不漏风。老蒋赶紧又和我抢,他抢在我前面说,老郭,你要是记不清了,就算了。老郭却不高兴了,说,你怎么知道我记不清,我记得很清,陆子乌拿到房产证以后,就找了当时的邻居,把玉涵楼的钥匙托付给——老蒋急得打断他说,老郭,你是不是记错了,那地方哪来的邻居,有这么一个邻居吗?老郭说,当然有啦,你别以为我老了,我记性好着呢,特别是从前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嘿嘿,不瞒你说,本来我都忘了那个邻居姓什么,现在被你一刺激,我想起来啦。
陆子乌的邻居许大妈早就搬迁了,根据周围的一些人的回忆,如果确实有陆子乌托付钥匙这件事情,那许大妈也就是在接受了陆子乌托付后没多久,就从这条巷子里搬走了。
从街道或者居委会的有关的档案记录中,也早已经没有了许大妈这个人,那几天我像只没头的苍蝇,围绕着玉涵楼乱拱乱撞,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沮丧。老蒋始终在我身边。我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