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岛上还有一座无名氏的义坟“万福宫”,埋葬着更多的东山人。
一千多年以前东山就是对外的贸易港,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男人们出海的,流落他乡的,当兵的,战死的,不计其数啊……妻子望夫、守寡,也就成了东山人传统的道德信条,虽然残忍,却也悲壮。
地域文化是怎样形成的?它不能脱离历史,不能离开当时当地的特殊条件。
有人说,东山多义士。也有人说东山多战事,有海魂。被旅游者尊称为“历史老人”的陈先生将那些光荣的、悲惨的、壮烈的东山故事一桩桩地讲给我听,如数家珍。
宋朝在岛上设东山铺、瓷窑铺、后林铺、樟塘铺,每铺(镇)驻兵60名,以防海盗。
南宋末年,某都尉率4万军民抗元,死守东山岛,伤亡惨重。史书无记载,岛上有碑铭。
明初,在岛上设“五卫,十二守”,建铜陵城,调莆田兵驻守,打败过葡萄牙、荷兰、日本海盗。莆田兵可带家眷。至今东山人爱听莆田戏。
明嘉靖、万历年间,东山男儿“四抽一”当海军戌澎湖列岛。尸骨还乡,群英合葬,因此而建“万福宫”,此后,大凡无名氏之尸骨均葬于斯。
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是海盗商人,嘉靖年间两次招安,先在厦门,后在东山。他实行“五铢一牛”制,奖励东山人大规模移居台湾。这些东山人成了郑成功驱逐荷兰侵略者的战士。后来,郑成功抗清,黄道周抗清(被顺治皇帝捕杀),郑成功之子郑经抗清,东山都是重要据点,战火频繁,东山人伤亡甚众。
清康熙22年,大将军施琅在东山招募、操练水兵,扬帆出海,半月征战,全部收复台湾。
抗日战争期间,日寇三次攻打东山,居民惨遭狂轰滥炸……
1949年,东山岛成了国民党败军麇集之地,瘟疫流行,岛民两千余人死于天花,一千余人沦为乞丐。次年5月,国民党撤退时,又从东山抓走、带走青壮年男子4847人。国民党不但给东山岛留下了“寡妇村”、“乞丐村”,还留下7家妓院、1720家赌场和87家鸦片烟馆儿。
新中国第一任东山县县长谷文昌1950年5月12日随解放大军登上这个满目疮痍的海岛。经过初步调查、走访,他认定了人民政府最大的课题是发动群众制服“沙虎”——战事频繁,农耕废弃,遍岛黄沙,全县130个自然村,近百年来已被“沙虎”吞没13个!如果说谷文昌42年前就具有“环境意识”,那未免太时髦了。但是,他当县长的头一年,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共产党员,为人民服务,在东山就是发动群众植树造林,制服“沙虎”!
瑞士人种树百年,种出来个“世界花园”。东山人种树30多年,种出来个“绿蝴蝶”,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展翅腾飞,从此换了人间。
谷文昌决心种树,可是什么树也种不活,“年年造林不见林”。他派人四出寻觅抗沙耐旱的树种,就连国民党“反攻大陆”那一年也没有停止过植树试验。他终于感动了上帝,在沙丘上种活了几株澳大利亚木麻黄!当年根本谈不上申请外汇去进口洋树秧儿,他们就自建苗圃,大量培育。经过7年准备,就在全国各地大肆砍伐林木“大炼钢铁”的1958年,谷文昌却在东山岛掀起了全民植树的高潮!这个高潮一口气坚持6年。“三年困难时期”群众吃糠咽菜也植树。
“文革”中谷文昌受到“冲击”(这是最轻巧的说法),不当县委书记了,含冤去世。但他倡导的植树造林、绿化海岛、建设家园的优良传统却一直保持到今天。这位从太行山走下来的老战士,埋骨于他亲手种植的郁郁葱葱的木麻黄丛林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吧。我们到他的墓前鞠躬、默哀。墓碑并不高大,远不如这成方连片的树林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在“寡妇村”听到几个故事。现年90岁的林阿婆,当年去镇上买碗回来,儿子已被仓惶撤退的国民党海军抓走了,她盼望儿子回家,每顿饭都把这只碗和筷子摆在桌上,摆了42年啦。一位刚订婚的姑娘,按东山的习俗,头上扎条红头绳,还要自己养一口猪(作嫁妆钱),可是她的未婚夫被抓走了,她就年年养一口猪,人都等老了,还扎着红头绳……另一位叫银花的小媳妇,追她丈夫追到码头上,船已起锚,她丈夫在船上喊:“你等我!死不了就回来!”去年除夕那天还真的回来了,可惜银花早就哭瞎了眼睛,摸着丈夫的头发说:“全白啦!”
县委杨书记告诉我,当年留在东山的成千“寡妇”,竟有800多人苦守4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