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过“峰三千,水八百”,集幽、险、奇、翠于一体的旅游胜地张家界吗?明朝旅行家徐霞客有“黄山归来不看岳”的名句,当代游客的说法却是“九寨沟归来不看水,张家界归来不看山”。也许您大为惊叹张家界的自然风光绮丽绝伦,却未曾掀开她神秘的面纱,了解其沧桑历史和人文景观。张家界在湘西。美丽的湘西人杰地灵。著名的湘西作家沈从文、丁玲,画家黄永玉,教授翦伯赞,慈善家(北洋政府第一任内阁总理)熊希龄,以及影视剧《湘西剿匪记》、《乌龙山剿匪记》,都从不同的视角描绘过湘西,然而这里仍然是个神秘的地方。
笔者三生有幸,因不同缘由多次来到湘西。在这50年里,有意无意之间,耳闻目睹,拾得若干散落的珍珠,人老了,才想把它们串连起来。我的故事就从这根1丈2尺高、5千斤重的八角青铜柱说起吧,我与它相逢好几次了。
我18岁的时候,作为解放军剿匪部队的文工团员来到湘西王村,看见过这根千年铜柱,也听到过一些关于它的奇妙传说。但是,一面剿匪,行军打仗;一面发动群众“起枪反霸”、“减租减息”,来去匆匆,并没弄清它的奥秘。加上年轻,刚参军几个月的高中学生嘛,连铜柱上的铭文都看不懂。这八角青铜柱,也叫做八方铜柱,每一面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文,又没有标点符号,说实话,我连铭文的头尾都找不出来。
半个世纪之后的金秋时节,应湘西作家协会之邀,重访张家界,先到王村,又见这千年铜柱,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数年前,我在京广线的特快列车里,遇见一位从台湾回大陆探亲的老人。那狭窄的软卧包厢只有4位乘客,彼此之间自然要交谈。原来他是1948年从湘西“撤退”到台湾去的国民党老兵。“在湘西干什么?”我憋不住地问了一句。他说,“剿匪呀。湘西的土匪可厉害啦!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本应告诉他,1949年我军也在湘西剿匪,并且彻底消灭了匪患。但这话却没说出口。
我回避这个问题,大概就像长篇小说《擒魔记》、《武陵山下》和影视剧的作者们全都有意无意地回避此事一样。本来嘛,人民解放军怎么可能跟国民党的反动军队相同,接茬儿在湘西剿匪呢?
这次静下心来,细读千年铜柱之铭文,加上与湘西朋友们的交谈,思考,才觉得原先回避的问题也是可以弄清楚的。
首先应该承认这是历史。历史就是我们经历过的史实,可以研究,而毋须粉饰,更不容篡改。
年龄渐渐大了,游历的地方也渐渐多了,这才明白,许多名胜古迹、文物奇观,并非彼此孤立的“景点”,如若串连起来,还能从中发现惊心动魄的故事。
我随部队在湘西剿匪的时候,曾经到沅江边上的半边街小镇组建农会。这个镇子很小,顾名思义,一条不长的小街只有沿江的半边挤满了百十幢吊脚楼,有酒肆、饭馆、客栈、杂货铺,相当热闹,对面却是悬崖峭壁,无法盖房。
半边街之所以热闹,因为那吊脚楼下是江流湍急的青朗滩。这十里险滩,白浪滚滚,航道曲折多变。逆江而上的“乌篷船”,顺风靠帆,还要有纤夫拉纤,行船又慢又吃力,但危险较少,船主总要在这半边街“打尖”,让纤夫们饱饱地吃一顿酒饭,歇歇脚,然后再一鼓作气拉过滩去。顺江而下的船只危险特别大,不用帆,不拉纤,靠的是“天兵保佑”才能顺利闯滩。
我当年看见的这些“乌篷船”,与大文豪沈从文先生笔下描绘的大致相同。湖南的4条大江,湘、资、沅、澧,有3条发源于湘西山区,加上它们的众多支流,组成了湘西雄伟奇丽的山水画卷和水运网络。湘西盛产木材、桐油,沿江人民擅长造船,而桐油正是上好的防渗、防腐涂料——他们把这木壳船涂得黄红锃亮,只因船顶的席篷是黑色的,才叫“乌篷船”。一条船往往就是一户人家。这种船既载客也运货。舱内装得上万斤货物:下水,把木材、药材、桐油、茶叶、银器、苗绣等土特产品运往常德;上水,把肥皂、火柴、食盐、电池、暖瓶、针线等日用百货运进山区。搭船的几位客商,一日三餐皆由船老板娘提供,在前舱板上放只矮腿小桌,几个竹凳,鱼虾、米饭、皮蛋、酸辣椒,还能搬出自酿的整坛米酒来。譬如从沈先生的家乡凤凰县城到湘西的门户常德市,顺水而下,行船五日,逆江而上则需半月,所以这段船上生活也是很有趣的,喝着醇香的米酒,看着沿途奇丽的山水,听艄公讲述“沈从文式”的故事。如果你年轻,还可以跟船家女儿谈情说爱。她的父母睁只眼闭只眼——你要是虚心假意,那睁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