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在位十数年,镇国手段杀伐果断,因忌惮会有势力突起动摇帝位,他定下重文抑武的国策,开启了大周这二十年的安稳。
但这二十年的安稳如镜中月、水中花,实则经不起任何敲打。
在一场极为细小的纷争后,这片安稳被彻底打破,露出了安稳之下深藏的狰狞。
新年才过,大皇子巡视江南回京三月之后,一本奏折直接递到庆帝御前。
他精心栽培的唯一一位皇子跪在御前,腰背挺直,诉状之声字字见血。
他不再有软肋,也便不再有任何顾忌。
他将怒州钱家告到御前,桩桩件件不可告人的秘事被他公布于众,痛斥怒州钱家不满当今朝廷,勾结高蒙意图改朝篡位,先是勾连滁州镇关将军,险害滁州失守,其次暗中在江南地带谋取暴戾,以为之后的谋逆积蓄财力,在他巡查江南期间几次惨遭毒手险些丧命。
其中桩桩件件涉及人命无数。
钱家之行其心可诛!
理当株连九族!以肃朝纲!
李穆的这一纸诉状轰动朝野、震惊天下,将钱家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将庆帝告了个猝不及防。
谁也没想到素来以冷血狠绝而著称的大皇子殿下会使出如此破釜沉舟之法,在未先告知庆帝之前,当着朝廷众臣直接向庆帝发难,当庭要求庆帝处置钱家。
钱家罪行滔滔,可大皇子此举的行为却是结结实实踩在了庆帝的底线之上。
庆帝年纪愈大,疑心越重,他一边期盼着李穆能承担国之重任,一边又忌惮他成长的太过优秀,生出当年如他一般的狼子野心,篡位夺印。
所以他待李穆处处矛盾。
他一生只他一个儿子,却又不立他为太子,以储君之尊昭告天下以示正统。
他重用李穆,却又在李穆当庭状告钱家时,先是震惊而后就是震怒。
庆帝严惩钱家,应了李穆的请求,株连九族,可是在处置钱家之后,更是当庭怒斥李穆无视君威、狂妄自大、藐视朝廷,勒令他回宫自省不得参与朝政。
钱家之事尚未了结,牵连朝臣之广,在李穆自省期间无人替庆帝分担朝事,年迈的庆帝愈发觉得力不从心之际,朝廷之上逐渐有人呈上奏折,恳请庆帝恢复李穆理国之权。
随着钱家之案收尾,这个请求之声越来越大,甚至连民间都在传大皇子遇事果断颇有往昔靖圣祖之风。
这个议论不知怎的传到了庆帝耳中,庆帝勃然大怒,认为这是李穆使出的手段,用民心来胁迫于他。
他辛苦养育的儿子竟然已经长成了有獠牙有利爪的狼崽子,积蓄了足够势力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庆帝生性多疑,年迈后对李穆的忌惮之心更重。
当他听见百姓口中对李穆的称赞后,如何能忍?
庆帝连夜将李穆召至长乐宫,狠狠训诫了一顿,训斥后仍不解气,下令李穆禁足宸宫不得外出!
这一惩戒当夜就传遍了京城。
第二日早朝上更是因此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臣们分成两派。
一派是支持庆帝,如今大皇子尚且不是储君之为,庆帝仍是皇帝,如何轮得到大皇子如此僭越,庆帝此举是为了敲打大皇子,让他知君臣尊卑,恪守礼法。
还有一派则是支持大皇子。
怒州钱家蛰伏十数年之久,勾结高蒙通敌叛国,暗杀皇子,罪不可恕,晚一日揭发钱家罪行大周的根基就会被这群白蚁多腐蚀一寸,大皇子也是情急之下行情急之法,虽有过错,但罪不至禁足如此严重。
早朝开了两个时辰,这一殿堂的官员就吵了两个时辰。
庆帝烦不甚烦,直接退朝离开,留下一殿堂的百官面面相觑片刻后,继续接着吵。
庆帝昨夜一夜不曾安枕,早朝之上又动了肝火,下朝后走了没几步就头晕眼花起来,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紧随在后的内官察觉到庆帝的异样,即刻上前搀扶住庆帝的胳膊,低声道,“陛下一夜未歇,还请保重龙体啊。”
庆帝停下来,伸出手指着大殿的方向,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庆帝的胳膊在微微颤抖,他似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沉声斥道,“你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朕还活着!朕还没立储君呢!这就迫不及待的要巴结上大皇子了!”
内官不敢多言,只劝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庆帝的视线落在内官微微佝偻着的背上,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保重龙体,连你也觉得